孟展下了箭塔,便匆忙奔向自已的牛車。
他這車倒是不錯,因為要趕遠路,用的都是極堅固的材料,而且防雨防火。
牛的動作雖比馬慢些,可這時因為大火,牛都驚了,只是被馭手牢牢控制著,要不然早就飛奔而去了,逃起命來,速度實也不慢。
孟展跳上車,便叫道:「快快快,快走!」
不遠處一個火人撲了過來,慘叫道:「救命,救命!」
看那人還沒著火的下半身皮袍,應該是個秦人貴族。
孟展生怕他衝上車來把車子裡邊引著了,那就完蛋大吉。
情急之下,孟展身為帝王的果毅魄力頓時迸現,他一把抽出佩劍,惡狠狠劈去,大叫道:「滾下去!」
孟展這一劍正劈在那火人的頭骨上,火上登時不再掙扎。
孟展連抽兩下,都拔不下劍來,乾脆把劍往前一送,任那火人倒在地上,大叫道:「快走!」
「姐夫~~」荼狐提著裙袂,遠遠奔來,孟展跺腳道:「快快快,快過來!」
這時一個火人在地上翻滾幾匝,慘叫著突然抱向荼狐,荼狐尖叫一聲,向後退了兩步,被自已的裙擺一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孟展心急如焚,看看處處火場,實在都是威脅,再若慢了,只怕自已就走不了,遂把心一橫,大叫道:「走!快走,護送朕平安返回國,朕封你為萬戶侯!」
那御駕手一聽精神大振,一松韁繩,大鞭揚在空中,還不等抽下去,那些恐懼到了極點的牛已經撒開四蹄狂奔而去。
「姐夫……」荼狐還只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從小被保護的太好,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眼見孟展絕情而去,淚水模糊了眼睛。
荼狐心中發狠,一時自怨自艾,心中只想:「他平日裡深情款款,生死關頭,對我竟如此絕情。
罷了,罷了,那我便就此死了吧!」
可是決心可下,一個臉上冒著火焰,張開大口悽厲慘叫的秦人戰士踉蹌地撲來,其形其狀如厲鬼,嚇得荼狐連滾帶爬,不辨東西地逃了開去。
……逃的最快的,是趙恆。
趙恆自從知道楊瀚的大軍從宋國方向而來,可是直到敖古原,才被秦人斥候發現,就已察覺不妙了。
宋國必然出現了重大變故,甚而……滅亡,否則不可能一點消息都沒傳出來。
趙恆急於率領參加會盟的大臣、隨從返回宋國一探究竟,但秦帝靳無敵為了把他們綁死在自已的戰車上,卻堅持要他們留下,觀自已與瀚王一戰。
趙恆情知若強行要走,秦帝必然翻臉,只好強自忍耐。
但暗中早已做好了隨時腳底抹油,一走了之的準備。
大戰一起,瀚軍以摧枯拉朽之勢,對秦人發動了毀滅性的打擊,趙恆便知大勢已去,他誰也沒通通知,馬上率自已的人沖向側翼。
及至烈焰焚天,趙恆的人馬已經衝到側翼,立即加快速度,脫離火場,草原之上,一時也不辨西東,便策馬狂馳而去。
他終究還是要返回宋國一探究竟的,但卻不急於一時,眼下,只要逃遠些,逃離這些可怕的三山殺神就好。
……大火起時,靳無敵大腦一片空白。
他從來沒有見過,甚至沒有想過,可以有這樣的攻擊。
他有三頭獵鷹,作用只是幫他發現獵物,當然,如果是兔子野雞一類的小型動物,他的獵鷹甚至可以輕而易舉地捕獲,叨到他的面前來。
可是,他從未想過,一支敵軍,能找到幾百頭體魄百倍於蒼鷹的飛禽。
而百倍於蒼鷹的飛禽,居然可以載人,人可以從空中潑灑火油。
這,完全超出了靳無敵的認知。
在草原上,一向以擅於游騎之戰,自詡無敵的靳無敵,眼見自已驍勇無敵的鐵騎,在這突如其來的天火之下,登時潰不成軍的樣子,整個人都呆在了那裡。
幸好,飛龍隊是在飛越到秦軍鐵騎近中線位置時才開始傾倒的火油。
因為太靠前的話,怕連累已方的軍隊,況且前方有猛獁巨象,不需要過於浪費,畢竟他們這次突破葫蘆谷,一路前來,所攜的唯一輜重就是火油。
青女王坐鎮憶祖山,調動後勤向這裡運輸的也只有火油,但因路途遙遠,不能及時提供,所以能省則省。
可也因此,站在隊伍前列的靳無敵才沒有死於亂軍之中。
靳無敵眼看著自已的大軍沒入火海,整個人目瞪口呆。
直到靳尚和另一個權貴圖兒剌衝上前來,伸手一拉他的馬韁,才把他喚醒。
「陛下,快走,快走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三山軍一旦合圍,便逃不掉了!」
靳無敵精神一振,扭頭一看,三山軍已經鋪下了木橋,槍戟如林,正徐徐而渡,不由激靈一個冷戰,忍痛一撥馬,大喝道:「走!」
……靳無敵換馬不換人,便連吃喝都在馬上度過,一日一夜間,竟爾逃出五百里。
這等速度,難怪他自信在草原上,他就是無敵的。
因為在草原上,有這樣的機動速度,永遠不可能有人殲滅他的主力。
攻與防永遠掌握在他的手上,再強大的對手,都只能在徒勞的追趕中,或被他蠶食,或被他拖垮。
當靳無敵逃至一處牧帳群時,勒馬回顧,身邊僅三十餘匹馬,十三名騎士,其餘諸人在那場混亂中也不知逃出了多少,逃去了哪裡,只能豎起旗號,再行招納逃散的舊部。
眼見得如此狼狽,靳無敵不禁潸然淚下,仰天悲呼道:「蒼天吶,此戰,實非吾之罪也!」
右賢王圖兒剌勸慰道:「陛下莫要悲傷,我們如今既知三山人戰法,瀚軍便不值一提了。
陛下只需集結兵馬,主動襲擊,與敵近戰,瀚軍少馬而多步卒,空中火油之法又不得用,必敗!」
靳無敵咬牙切齒地道:「不錯!那楊瀚,不可得意於一時,朕是不會放過他的!待朕集結兵馬,主動尋其一戰,今日之仇,必十倍以報!」
靳無敵牙齒咬得格格響,在迎候人員的引領下,直趨營中大賬,沉聲道:「取酒肉來,朕吃飽喝足,要先睡一覺,待養足精神,便謀報仇!」
這座大營,就是獲悉楊瀚揮軍已至敖古原後,靳無敵命令婦孺攜牛羊、馬匹、輜重提前轉移的數座大寨之一。
靳無敵一聲令下,馬上有人端來三罈子馬奶酒,三大盆手抓羊肉,每人三張面盆大小的烙餅。
靳無敵、靳尚、圖兒剌三人以酒為水,大口啃肉,大口嚼餅,吃了個酒足飯飽。
靳無敵打著飽嗝兒命令道:「馬上派出遊騎,號召各部向此集中。
再派探馬,去探查瀚軍動向!」
吩咐已畢,靳無敵脫得赤條條一絲不掛,把那奔跑中早已汗濕的衣袍扔在地上,著人去清洗了,自已上得榻去,裹上一張狼皮褥子,便呼呼大睡起來。
靳無敵一日一夜,狂奔五百里,實是疲倦已極,又飲了大量的酒,這一通酣睡,直到黃昏,殘陽夕照,天涯一片火紅。
彤紅的天邊晚霞中,似有幾隻大雁振翅飛翔,時而劃成一個s,時而~~~近了,更近了。
隨著越來越近,那天空中飛翔的「大雁」顯得體形特別的碩大。
營中有人見過李大使前來拜見秦皇時空中看到過的三頭龍獸的雄姿,兼之草原上的人目力極好,不禁手搭手涼蓬,驚咦一聲道:「那大鳥,不是狗大使李淑賢來時帶的那種飛龍麼?」
李淑賢此時正被囚在一座氈帳中,一聽這話立即蹦了出來:「在哪裡在哪裡?」
李淑賢雙手雙腳都被牛筋綁著,坐也不便躺也不便,此時聽到喊時,立時蹦了出來,門口兩個看守他的侍衛正抬頭看天,一時未及阻攔,被他蹦了出去。
此時,春草初生,剛剛萌芽,牧民們打熬一冬,去年秋天時打出來的牧草所余已經不多,卻也堆成一個個的大柴丘,堆放在氈帳群的一角。
那飛龍不多,只有六七頭,他們飛翔而來,並不向氈帳群發起攻擊,而是分別俯衝向了柴草堆和圈著牛羊馬匹的圈。
柴草堆那裡他們甚至吝於投下一滴火油,而是直接拋下了幾支火把。
旋即,牛羊群中,火油如雨,然後一支火把投下,無數隻著了火的牲畜便嘶吼著、狂嗥著衝破圍欄,四下狂奔起來。
一些氈帳也被它們所攜的火焰引燃,由於風勢,迅速又引燃附近的氈帳。
稀稀落落的箭矢射上去,還未近身,就被飛龍皮膜翅膀鼓盪起的勁風吹落了,根本無法傷之分毫。
當酣聲如雷的靳無敵被搖醒,匆匆裹了狼皮衝擊氈帳時,只見處處火起,四處冒煙。
靳無敵一時嗒然若喪,手兒一松,裹著身子的狼皮掉在地上,赤條條地站在那裡,猶不自知。
靳無敵手腳冰涼,他已經明白了楊瀚的計策了。
為什麼要選在冬末春初時節,為什麼叫絕戶計?
如果沒了柴草,何以飼育牛羊?
如果沒了牛羊,何以在新春時節誕育新的生命?
當草原上只剩下以遊牧為生的牧民,沒有牧草、沒有新生的牛羊,為了生存,再被他們吃光倖存的牲畜之後,還用人打麼?
這一點,本來不是沒有人想得到,可人人都知道這是牧族人的軟肋,卻沒有誰有那個能力,能準確地搜集到各個部落的所在,並且能有本事及時趕去,且要突破遊牧騎士的箭陣,直搗他們的軟肋。
但是,楊瀚能辦到!靳無敵早就知道最近的一支牧群遷移到了哪裡,循直線逃來,可一覺未醒,瀚軍的飛龍便追趕而至。
有這樣一群可怕的生物,要搜遍整個大草原需要多久?
這裡的每一頭飛龍,都不遜色於木翼自幼飼養的那隻「風神」。
風神可以不吃不喝,飛行三萬兩千里,數百頭這樣的「風神」,要搜遍整個草原,很困難麼?
靳無敵仿佛丟了魂兒似的,卟嗵一聲,跪在了地上,失魂落魄。
李淑賢並著雙腿,背著雙手,直挺挺地看著天空中幾頭完成任務的飛龍展翅飛去,暗暗嘖嘖了幾聲,突然驚怒地道:「果然,果然!我明白了,這就是楊瀚的絕戶計!好歹毒啊!」
李淑賢不喊還好,這一喊,幾個正在「目瞪狗呆」的秦人看向他的目光登時不善,突然幾個人大吼一聲,衝上來一腳踢翻李淑賢,上前就是一陣拳打腳踢。
李淑賢佝僂著背,撅著屁股,用多肉的地方承受著幾人的怒火,腦袋鑽在一個大漢褲襠下邊,這裡安全,不至於踢壞了他那顆聰明的腦袋。
此時此刻,他是不能毛遂自薦的,但是秀一波存在感之後,自會有人來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