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豐縣今年年景不錯,收了春麥子交完賦稅還有不少盈餘,農家大抵能過個溫飽的冬天,紅火的新年。不過這都是後話。眼下秋收剛過,十里村的老老少少們心情舒暢的鬆散筋骨,歡歡喜喜的吃著新糧飯。可村西青磚瓦房的於家卻起了紛爭……
於嘉澤盤腿坐在蒲團上托著腮嘆氣,想著這是一個雞蛋引發的「戰爭」嗎?不過這戰火總歸會燒到自家頭上,說到底是為了錢,自家爹爹讀書的錢。可惜自己虛歲才三歲,插不上嘴,也變不出銀錢。
於家堂屋裡氣氛冷凝,王氏坐在圈椅上指著二兒媳婦小王氏罵道:「你多大人了,也不知道儉省著過日子。這一頓飯兩碗菜用了多少油,擱了幾個雞蛋。也是當娘的人了,把這家當用盡了讓孩子去喝西北風啊!如今家裡不比以前,光景一年不如一年,銀錢都耗空了啊……」。
一個「啊」字,音拖得長長的,眼神兒往下首大兒家的身上瞟。小王氏在底下垂著眼挨罵,聽著音兒罵完了,抬眼看著自家婆婆兼姑姑,回道:「娘,我知道錯了,以後一定改。我先把碗筷收拾了,您歇著吧。」說完不待自家婆婆多說,抄起桌子上的碗筷,一徑出去往廚房去了。
底下從頭到尾端坐著的,於家唯一的男兒媳林氏,站起來笑著說「娘,我也去了,小野這孩子該睡了。」說完也不等王氏言語,抬腳出去了。只剩的王氏不由得氣悶,瞅著林氏的背影冷哼了一聲。
於家堂屋這一齣戲發生的快,結束的也快,仿佛這家裡什麼也沒發生似得。林氏出了堂屋,直奔轉角廊下坐在蒲團上的於嘉澤來。
看到自家孩子乖巧的坐著,林子君心中歡喜,俯身抱起自家兒子,問道「小野,剛剛吃飽了嗎?」於嘉澤乖乖點頭,「阿爸,我吃飽了,你呢?」林子君撫著孩子的頭笑說,「吃飽了」。心下卻暗嘆,這只是個開頭,還不算完。自家婆婆打定了主意,不讓自家夫君讀書科舉了,還有得折騰呢!
於嘉澤趴在林子君肩膀上,感覺彆扭極了,只好默默做心理建設,默念「我還小,我還小,三歲豆丁……」。默默催眠了自己,開始思考於家的現狀,以及堂屋這一出的後續。
先來捋清了於家的現下的的人口組成和經濟狀況,於嘉澤一個芯子三十多歲的現代人,很容易看出了自家奶奶王氏的目的,阻止自家老爹繼續進學、科舉,為王氏自己親生的小兒子讓路。
十里村原叫石里村,因為原來村口一塊巨石有個門洞兒似得缺口,遠看像誰家的大門口,大家都說是住在石頭裡了。不過年代久了就叫成了十里村。
十里村是雜姓村,有一多半的人家是幾十年前前朝覆滅後,因戰亂天災,村中人口不足遷居來的。這於家是難得的老住戶,也是村裡有名的讀書人家。
於嘉澤現在的祖父於家德兄弟三人,早年老大讀書好,中舉娶親之後留下一子,早早地去了。於家德行二,勉強中了秀才之後,再無寸進。老三於家義不是讀書的料,走了別的路子,日子卻過得也不錯。
於嘉澤覺得最為神奇的是,這個世界裡不只有女人會生孩子,還有本土人稱為哥兒或者卿子的男人也會生孩子。並且男女比例百不取一。
十里村千餘人口,未婚女子只有三個,這還算多的,很多村子根本沒有女孩兒出生。可想這世上女子有多稀罕了,沒人知道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繼續說這於家的情形。
於家德的祖父是前朝進士,也做過小官,可惜時運不濟,因人陷害罷官,帶著家眷回到十里村,不過十年就去了。於家德的父親趕上連年戰亂,書讀了不少卻沒有科舉。便指望著兒子們出人頭地,可惜大兒子聰慧早逝,盯著二子中秀才之後,不久也病逝了。
於家現下這幅情形便由此而來。於家德的阿爸繼承夫志督促兒子們讀書。並為於家德求娶了於嘉澤的阿爺,一位落魄書香家族的哥兒。可惜於家德才華有限又不愛讀書,更對自家夫郎十分不喜,只因他更愛慕女子。
於家德對自家夫郎不好,自家阿爸去後更是待人冷淡,連著對兩個兒子也不很親近。等到自家夫郎一去,後娶的女人一進門,又有兒子女兒出生,對前夫郎留下的兒子更是不冷不熱。若不是於嘉澤的親阿爺後事安排的好,而且於家大哥兒能幹強勢,恐怕於文禮(於嘉澤的父親)的書也讀不到現在。
於家德有五子一女,長子子於文敏是個哥兒,已經出嫁;次子於文禮娶夫郎林子君,有一子於秋野(於嘉澤);三子於文廉,娶妻小王氏,有兩子於秋陽和於秋河;四子夭折;五子於文信,尚未娶親;小女兒於文柔。
於家德最疼愛女兒文柔和聰明伶俐的小兒子文信,次之是三兒子文廉,另外兩個兒子那就往後排了。
王氏進門之後對前頭兩個孩子算不上壞,吃喝不缺,偶爾有點關心,旁的就沒有了,算來做的也不算差。等到下邊一溜兒孩子出來,冷淡許多,也屬人之常情。時日久了,於文禮開始讀書花錢,臉色漸漸有些掛不住了,只是在家裡橫挑鼻子豎挑眼,孩子受些氣罷了。
等到四兒子夭折之後,王氏因喪子之痛,情緒有些暴躁,對於文禮才明刀明槍的差了起來。只因為三個孩子一起出門走親戚回來,唯獨自己的四兒子回來一場風寒去了。王氏不會把親兒子於文廉怎麼樣,於文禮只好做遷怒的對象了。連帶著於文禮的夫郎也屢屢受刁難。
王氏借著罵小王氏的浪費,諷刺於文禮讀書花費大,這裡邊的意思大家都明白。小王氏不肯出頭,明里和林子君過不去,卻不代表暗裡沒這個意思。
王氏的小兒子今年中了秀才,下一步就是考舉人了,去縣裡讀書花銷大,於家已有了於文禮在縣裡讀書,於文禮兩次考舉人都沒中。王氏更是理直氣壯地藉機要求於文禮回家來,為小兒子讓路。這在外人看著也不算很是過分,做哥哥的就該讓著弟弟。
可事實上,哪裡如此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