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這些能拿的上桌面的理由,寧衛民還用了一招只能藏在心裡的手段呢。
那就是這份兒規劃建議書,他沒有署名,也沒有直接遞交皮爾·卡頓本人。
而是單獨交給宋華桂的。
還別小看了這一條,這恰恰就是這小子最有情商,且最會做人的地方。
道理其實很簡單。
外企又怎樣啊?
外企不也是國人充當雇員嗎?
不是還得在國內經營業務嗎?
所以有些國內的規矩還是得講。
俗話說大水漫不過金山去。
既然皮爾·卡頓對宋華桂的信任無人能及。
那像寧衛民這樣一有好事就打著宋華桂旗號,就是最佳向上峰表達忠心的方法。
如此一來,宋華桂當然就不會誤解他的動機。
即使最後決定不採納他的意見,也必然領情,不會因此猜忌他、怪罪他。
可以說無論成與不成,寧衛民完全就沒有後顧之憂,反而會讓宋華桂再對他增加點好感。
咱們國人的關係不就得這麼處嗎?
誰都鄙視拍馬屁的人,但又都喜歡馬屁的味道。
如此潛移默化,於無聲無息中的薰陶,威力才是最大的。
果不其然,寧衛民一點也沒有看錯人。
皮爾·卡頓和宋華桂都不是那種眼裡只看到了錢的人。
反倒很有社會責任心,均把藝術追求看得很重,以推廣文化交流為已任。
於是僅僅時隔兩天,宋華桂便陪同皮爾·卡頓再次來到天壇齋宮。
而他們此行的來意,就是為了跟寧衛民討論那份規劃建議書的內容。
要說宋華桂的人品真不錯,居然一點都沒把功勞據為己有的意思。
她光明磊落的完全歸功於寧衛民,直接就讓他親口把想法對皮爾·卡頓全盤托出。
至於皮爾·卡頓本人,他不但是一個喜歡冒險,具有創新精神的人,而且也相當謙虛。
他確實對自己事業和成功感到自豪,卻絲毫沒有西方人自大的毛病。
他總是這麼說,「我只不過是一個較為幸運的裁縫,靠一根針,一條線,一支筆和艱苦奮鬥,就贏得了成功……」
所以完全可以說,寧衛民和他的老闆、他的頂頭上司,是天生屬性相合啊。
那不用說,他的方案有理有利,合情合理,自然一下就入了兩位上級的法眼。
就這樣,這一天下來,在皮爾·卡頓和宋華桂和寧衛民做了極為深入的溝通與交流後,基本上肯定了寧衛民的建議。
當場就決定改變陳列館的經營策略,由長期封閉式經營改為短期封閉。
並且正式授權寧衛民,可以就此事來和天壇園方進行溝通協調。
如果園方沒意見,再由宋華桂出面和美術院校進行聯絡,去洽談雕塑藝術展實施細節問題。
宋華桂畢竟是國家美院畢業的,她的丈夫萬曼又是壁掛藝術家,美院客座教授。
這方面的人脈資源,天生就有優勢。
至於資金絕不是問題。
因為共和國的人工太低了,哪怕是藝術家也不值錢。
幾萬元人民幣就足以把這項活動辦得像模像樣。
總之,這件事就這麼毫無阻礙,效率奇高的定下來了。
為此,不但寧衛民面上有光。
他大感跟對了領導,自己一番心血沒白費。
皮爾·卡頓也自感慧眼識英才,很慶幸找到了兩個如此優秀的下屬。
寧衛民有見識,有才幹。
宋華桂顧大局、識大體。
有他們同心協力為公司出力,何愁皮爾·卡頓公司的未來不欣欣向榮?
宋華桂呢,她也真有個大姐的樣兒。
除了囑咐寧衛民不要太累著自己,就是催他去公司再領兩身西服和兩雙皮鞋,把他那一身已經不像樣的衣服換下來。
說不許他再瞎湊合,故意破壞pc的服裝形象了。
這叫假批評,真嘉獎。
以至於一旁端茶遞水,目睹了全過程的霍欣,內心那顆心,早就滾燙得不行不行了。
因為除了她萬萬沒想到,這事兒還真是被寧衛民給說著了。
寧衛民不但沒因此丟了飯碗,反而得到了更多的器重和信任。
也因為她親眼看到寧衛民和宋華桂以及皮爾·卡頓的對話。
這感覺可是完全不同的。
寧衛民一點也沒有面對外資老闆的緊張和卑躬屈膝,反而侃侃而談,直言不諱。
他徹底成了對話的核心,成了交流的紐帶。
輕而易舉就贏得了兩位頂頭上司的一致好評。
「唉!我現在算看明白了。什麼是為國為民,什麼是忠義千秋!」
「看看寧衛民,這才真是據理力爭,默默的在為人民和國家做好事!」
「可又有誰能知道他的功勞呢?誰知道他是拿自己的前途當賭注,在做這件事的?」
有能力的男人,女人一般都很欣賞。
有個性的小伙子,更別具魅力。
特別是在這個男性逐漸開始雌化的年代,在這個女人們都在渴望高倉健的年代。
像寧衛民這樣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性子硬朗,大方體面的未婚小伙兒,簡直就是稀有動物。
因此在不知不覺中,霍欣通過這件事,對於寧衛民印象再次產生了一些微妙的化學變化。
在高分泌荷爾蒙地作用下,霍欣把寧衛民原先那還算「不錯」的形象,生生又拔高了一節,徹底變得光芒萬丈了。
寧衛民曾經數次惹怒她的矛盾,也已經不再是缺陷。
嚴格來說,變成了持才傲物的偉岸形象。
「男人不都得有點脾氣才行嘛,關鍵是不光有脾氣,還有真本事呢。再說了,他不發脾氣的時候,不也挺周到體貼嘛。而且還捨得花錢,這樣的男人上哪去找啊?」
從而,也更加堅定了霍欣追求寧衛民的心思。
「他這人,對無關自己的民族大義都能這麼堅持。那麼他對待個人感情,肯定也很忠誠。無論發生什麼,也一定會對愛人不離不棄的。」
什麼叫意亂情迷啊?
就是有的沒有的,都能主動腦補,把對方往好處想。
這位霍大小姐啊,就是這樣。
想著想著就突然臉紅了,紅得莫名其妙,紅得令人摸不著頭腦。
而且自己還一邊臉紅一邊得意。
可這都哪跟哪呀?
昏了頭的霍大小姐,也不想想自己的腦子裡,那些東西靠譜麼?
民族大義和男女之情能挨得上邊兒嗎?能是一回事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