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史進燒了莊院,隨朱武一夥來到少華山上寨中,就讓劫掠到山上的縣太爺夫人伺候史進,每日好酒好肉,史進卻並不快活,朱武就說:「史大哥,如今就是這樣的社會,犯了了彌天大罪的反而沒事,可憐的就是遵紀守法的百姓。大哥在山寨里做個老大,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多少是好?為什麼反而不痛快?」
史進說:「做強盜好雖好,官軍也不是吃素的,若大舉攻山,山寨將不復存在,我想我那師傅王進是去延安府,延安府是老種經略相公在那裡掌管,聽說很喜歡我師傅的武藝,我也想為國家出力,以後有個機會,報效國家,立下一些戰功,封妻蔭子,豈不是好?留在山寨,有什麼出息?」
朱武三兄弟面面相覷,出聲不得。
史進在山上住了幾日,執意要走,去尋找自己的師傅,朱武三人苦留不住,只得讓他離去。史進帶了一些金銀,將莊客和村上的青壯留在山上,自己提了一口朴刀,掛了腰刀,下山就走,朱武三兄弟灑淚分別,說:「兄弟在外面不如意,就回來,少華山的大寨主給兄弟留著。」史進揮揮手,一直去了。
卻說史進這一去,免不了山高水低,日行夜宿,迤邐來到渭州,聽說這裡有個經略相公府,就想打聽一下師傅王進在不在這裡。
卻說這渭州有一個了不起的人物,卻是關西五路聯防使,老種經略相公的部下軍官魯提轄,名叫魯達,這可是個莽撞之人,武藝高超,深得老種經略府相公重視,因為兒子小種經略在渭州駐防,就讓他來渭州幫助小種。魯提轄出門閒逛,碰見了這個豪傑英雄九紋龍史進,開口道:「兄弟,看樣子你是個豪傑,我也是個英雄,此所謂惺惺相惜,走,我們去喝酒,怎麼樣?」
史進道:「喝酒就喝酒,誰怕誰?走。」
於是,二人手挽手去太白遺風酒樓喝酒,喝光了兩罈子好酒,席間吹些五馬長槍,江湖軼聞,史進也知道師傅王進不在此地,有些失望。
魯提轄道:「兄弟,我不是吹,三拳就能打死人,幾時讓你見識一下。」
史進道:「兄弟拭目以待,不過,你想打敗兄弟,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二人哈哈大笑,正吹的入巷,開心快樂,忽然隔壁有人吱吱哇哇地哭,魯提轄很不開心,一腳就將桌子踹翻,碟子碗摔碎一片,嚇得店小二趕緊上來道:「大爺,想吃什麼,我馬上就給您端上來,怎麼啦?」魯提轄道:「吃你個鳥,老爺在此吃酒,須不少你酒錢,你卻故意找事,讓人哭哭啼啼,攪擾酒家,豈有此理?」店小二道:「原來如此,隔壁是一對父女,自感命苦,哭哭啼啼,卻和我沒有關係。」魯提轄道:「給酒家叫過來。」
店小二趕緊去叫。不一會兒,來了父女倆,老頭畏畏縮縮,女兒梨花帶雨。但見:鬅鬆雲髻插玉簪,裊娜纖腰紅羅裙。素白舊衫籠雪體,蛾眉緊蹙眼落珍。
魯達道:「你們哭什麼?」
女兒萬福道:「對不起,官人,我叫金翠蓮,我們父女流落此地,給一個鎮關西鄭屠戶欺負強占,糟蹋了奴家身體,還訛詐我們錢財,因此傷感,對不起,官人。」
魯提轄道:「這個所謂的鎮關西我卻也認得,天底下竟然有這般惡人。」看見金翠蓮,心裡撲通直跳,魯達竟然動了心,起了相幫之心,掏了五兩銀子,又借了史進十兩銀子,道:「你們父女倆拿了這錢回鄉去吧,至於鎮關西,有我,你們不要害怕。」
父女倆拿了錢,千恩萬謝去了。
話說魯提轄和史進分手,就到了狀元橋,看見賣肉的鎮關西鄭屠夫,道:「鄭屠夫,我問你,為何奸騙了金翠蓮父女?」
鎮關西眼睛一瞪,道:「管你鳥事?」
魯提轄起了無名火氣,上前揪住,就是三拳,打的是鼻子,一拳鼻血泡沫。打的是眼睛,當時眼冒金星,紅的綠的黃的。打的是太陽穴,耳朵嗡嗡嗡,聽不見聲音了。誰知這個鎮關西名氣的確很大,卻也不經打,三拳竟然真的給打死了,魯提轄一見闖禍了,惹了人命官司,也不做軍官了,一溜煙逃命去了。
你說這魯達為什麼幫助金翠蓮,他惱火呀?火從何來?且聽在下慢慢講來。
這魯達一看見金翠蓮,就愛上了,雖說他是個軍官,卻除了一付好身體,沒有很多錢財,而鎮關西雖說是個賣肉的,卻有錢有勢,想一想這魯達就不服氣,直娘賊,家裡有老婆,還要買妾,這麼美麗的姑娘,竟然也不珍惜,魯達那是越想越氣,準備收拾了鎮關西,趕上金翠蓮,娶她為妻,和這樣的女子過一生,那真的是神仙日子,這是魯達的想法,別人是不知道的。
金翠蓮和父親手裡有了十五兩銀子,離了渭州,金翠蓮對父親說:「爹爹,我們不回東京汴梁了。」
金老說:「我兒,為什麼?我們有了盤纏,不回東京去哪裡?」
金翠蓮說:「爸爸,你不知道,那個魯提轄一看見女兒,眼睛放光,非常可怕,這才給錢救助,肯定是看上了女兒。又聽說女兒看上一個殺豬的,定然惱羞成怒。殺豬的都能占有女兒身體,他怎麼不能?他隨後就會去觸鎮關西的霉頭。他是官,鎮關西是民,鎮關西非吃虧不可,輕了受傷,重了喪命,我們回東京汴梁,必然受到連累,無論是官府還是魯提轄,我們都得罪不起,趁此遠離躲開,豈不是好?」
金老說:「我兒言之有理,鎮關西雖說要了我女兒,並無虐待,只是他家大娘子不容,給人做小妾,就是這樣,那我們去何處安身?」
金翠蓮說:「爸爸,您年紀大了,女兒又不能幹活,只學得一些小曲子,又是窮人家,只能找一個好人嫁了過日子,養活老爹,還能如何?」
金老說:「既然魯達看上了女兒,嫁給他豈不是好?」
金翠蓮說:「爹爹呀,爸爸呀,魯提轄傻裡傻氣,對人好心不假,卻不是個過日子的,有錢就亂給別人,沒錢了還不把我父女給餓死了,嫁給他,我想都沒想,我寧願坐在寶馬車上哭,也不想騎著自行車瀟灑。」
金老說:「那么女兒要如何?」
金翠蓮說:「我們離開渭州,去代州雁門縣城,千萬不能讓官府和魯提轄知道我們父女的行蹤。憑女兒這付相貌,找個有錢的財主,給他做小妾,我們父女豐衣足食,怎麼樣?」
金老說:「就依女兒。」
二人雇了車兒,往北而去,可憐多情的魯達一片苦心白費,本來想英雄救美,和美女結為夫妻,誰知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一片心思付之東流。
卻說魯達一心愛上金翠蓮,惹上了人命官司,當下也逃了,他知道金翠蓮父女回東京,就隨後追了上來,想結伴而走,趁機向金翠蓮吐露心事,找個地方安家,多美,一路走來,卻沒人見過金翠蓮父女,知道自己走錯了道,南轅北轍了,趕緊回來再往北趕,果然得到了消息有人看見一對父女往北去了,魯達大喜。
話說這魯智深就像一隻獵犬,不會走錯路,終於在代州雁門縣趕上了金翠蓮父女,這已經是是半月之後,魯達也夠痴心了,別忘了,州縣處處還張貼著捉拿殺人兇徒魯達的官府文告。
金翠蓮父女在幹什麼?
原來呀,這金翠蓮別看是個女子,卻也聰明機智,不亞於男兒,她和父親到了代州,租了房子,安排了父親,自己就去行院勾欄閒走,憑著自己的月貌花容,很快就結識了當地六十多歲的大財主趙員外,趙員外一見金翠蓮,眼睛都發直了,不等金翠蓮開口,馬上就開口:「小娘子一看就是個有福之人,若不嫌棄,在下願意娶小娘子為妾,吃香的喝辣的享受榮華富貴,如何?」
金翠蓮說:「我父女來到代州,苦無生路。員外憐愛,翠蓮感激,只是翠蓮曾經給人做妾,為大娘子不容,趕打出來,心有餘悸。員外若有心,就在這裡給翠蓮另外置一處別院,作為外宅,豈不是好?員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卻不自由?大娘子縱然知道也沒關係,我不和她來往,少了多少是非。」
趙員外開心,馬上答應,當下在雁門縣裡買下一處院落,安置金翠蓮父女居住,幾天時間,將金翠蓮打扮得遍身珠翠,富貴襲人,不缺吃喝和盤纏,金老說:「還是我女兒有本事,注意正,若跟了那個魯達,只怕連住的地方都沒有,還要擔驚受怕,他只能做我女兒是鐵桿粉絲,而不能依靠。」
金翠蓮微笑,哼了一聲鼻子,說:「要想有錢富貴,只有做妾,這是一條捷徑。恩愛結髮夫妻創業我享受,卻不正好。」
金老說:「兒啊,我今天上街去轉,發現有一個人在附近轉來轉去,好像是那個魯達,這可怎麼辦?」
金翠蓮輕嘆一聲,說:「我們能離開渭州,多虧他幫忙,我知道他心裡有女兒,他既然來了,不得不見一面,如今他闖下人命官司,處處抓他,請父親請他過來,我們資助他一些盤纏,打法他離開也就是了,有恩必報,咱也不能昧著良心。他來了,見女兒已經嫁了人,也會死了心,若他心不甘,大不了女兒侍候他一回,只當報恩,以後我們就平安了。」
金老說:「我兒言之有理。」
金老到了街上,「碰巧」迎面走來魯達,其實魯達已經打聽到了金翠蓮父女的住所,那有這麼巧的?金老趕緊上前打招呼:「恩人哪!怎麼是你?你怎麼到了這裡?」
魯達假裝糊塗,說:「哇!真的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怎麼在這裡竟然碰見了你?你們父女不是回東京了嗎?怎麼會在代州?」
金老說:「恩人,你不知道,我們得了恩人的救助,本來想回東京,可是,又怕那個天殺的鎮關西趕上去,因此就沒有回去,改路來到代州。卻不知恩人怎麼到了這裡?」
魯達說:「唉!別提了,我魯達一生最恨惡人,你們走後,我去找鎮關西理論,誰知這個狗東西竟然仗勢欺我,也是氣不忿,打了這狗東西一頓,誰知這狗東西不經揍,三拳下去竟然死了,我只得逃了出來。沒想到在此地見到你。翠蓮怎麼樣?沒事吧?」
金老心裡說:我女兒想的果然不假,他是奔我女兒來的。遂說:「恩人,您闖下殺身之禍,州縣處處張貼懸賞告示要抓你,你可怎麼辦?」
魯達說:「我卻怕個鳥,誰敢抓我?」
金老說:「恩人,我們先回家,再商量,再商量。」帶著魯達回家。
魯達做夢也想不到幾天時間金翠蓮父女竟然有了家,而且是一處小院子,兩層閣樓,羨慕的要死,不知道這些怎麼變出來的。
金老漢帶魯達進了屋子,喊一聲:「女兒,快來拜見恩人。」
卻見一個美貌女子,遍身珠翠,裊裊娜娜地從樓上下來。魯達一見就傻了眼,以為在夢中,這是仙女下凡呀。
那女子上前,盈盈拜倒,口裡鶯歌燕語:「多謝恩人。」
魯達趕緊攙扶起來,說:「趕緊起來。」
金老漢說:「恩人,我們父女記掛恩人,畫了一個紅紙牌位,日日拜,讓神仙神佛保佑恩人平平安安的,見了真人,如何不拜?我老漢也拜拜。」金老漢也跪下口頭,魯達趕緊跪下將金老漢攙扶起來,說:「這可不敢當,坐了說話。」
魯達說:「你們父女來到代州,又不認識人,為什麼過的這樣好,真不敢相信。」
金老漢說:「恩人,你不知道,我原來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恩人熱心腸,又能扶危救困,這樣的好人到哪裡去找,就想把女兒許配給恩人,我老漢也終身有靠不是?有恩不報非君子,我女兒也很願意,只是來到代州,人生地不熟,盤纏也花完了,我父女怎麼生活,恩人你又在哪裡?」
魯達嘆了一口氣,說:「你們父女的生活我魯達也能夠照顧,不算什麼事,大丈夫不能養家,還算什麼大丈夫?」
金老漢說:「相信,我相信恩人有這個本事,不過,我們來到代州,也要生活不是?難呀!我在此地碰見了一個相鄰在這裡做生意,多虧了他,替我女兒做媒,做了大財主趙員外的外宅,豐衣足食,都拜恩人所賜。恩人早來幾天,我絕對不會答應這門親事,一定會讓女兒嫁給恩公,哪怕是受苦受罪也願意。唉!造化弄人哪!」
魯達垂頭喪氣,嘆息一聲,說:「這個趙員外對翠蓮怎麼樣?若虐待翠蓮,我魯達絕對不會放過他,天下烏鴉一般黑,財主有錢人,沒幾個好東西。」
金老漢說:「恩人,您可不要亂想,我兒跟的的趙員外可是個好人,你看,這院子,房子,衣物,家具,都是他置辦的。」
魯達心想:唉!跑了上千里,追了一路,女人還是讓人家得了,氣死了。當時就想發怒,將這女子殺了,屋子點了,才能出這一口氣,他的面目猙獰,不知會怎麼樣。
金翠蓮多聰明,馬上過來跪下,說:「魯家哥哥,若你不嫌棄,小妹願意拜您為親哥哥。「說著話,連連叩頭,魯達心裡的火一下子給澆滅了,嘆了一口氣,攙扶金翠蓮起來,金翠蓮趁機依偎魯達,魯達心裡又甜蜜又苦澀也心酸。
金翠蓮吩咐金老漢去買菜賣酒,要在屋裡招待恩人吃飯,金老漢答應一聲去了,金翠蓮邀請魯達去閣樓上坐,魯達上去了,腳步很沉重,將樓梯踩斷幾個。
魯達跟金翠蓮上了閣樓,金翠蓮泡香茶招待,自己坐在一邊,說:「魯大哥,您是好人,誰若能嫁給您,就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小妹我沒有這個福氣呀。」說著話,梨花帶雨,淚流滿面。
魯達能說什麼,只能嘆息一聲。
金翠蓮又說:「我也知道魯大哥心裡有小妹,可小妹如今已經嫁了人,和大哥不可能了,大哥,您永遠是小妹的親大哥,小妹會一直把您放在心裡,當菩薩佛爺供著,祈求神佛保佑您這位好人一生平安。」
魯達心裡就像打翻了五味瓶,苦辣酸甜香,什麼滋味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