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 大魏太和二年(228)初夏,雍丘王府,西側院。讀爸爸 www.dubaba.cc
夜色深沉,烏雲低垂,卻沒有一絲風。
閃電如蛇,在烏雲之間遊走,一聲聲悶雷由遠及近,像臨陣的戰鼓,敲擊著每個人的耳膜,震動著每個人的心臟,讓人心生不安。
走廊之下,一個錦衣青年負手而立,微仰著頭,看著遠處乍隱乍現的天空,眼神譏誚中帶著幾絲期盼。他中等身材,體形矯健壯實,撐得身上的錦衣有些緊,尤其是領口。
他扯了扯衣領,吐了一口氣,含糊地罵了幾句,同時提起衣擺,掖在腰帶中,露出兩條光腿。
一旁的華服少年不安的拉住他,急聲道:「阿兄,你剛剛大好,可不能淋雨。」
青年側過頭,忽然伸手一指遠處的小樓。「聽。」
「聽……什麼?」少年愕然。
「誰在罵人?」
少年眼神一黯,欲言又止,半晌才道:「阿兄,你就別問了,父……父王能應付的。」
青年翻了個白眼。「又是那個狗謁者作威作福?」
「阿兄,可不能這麼說。」少年大驚,撲上來,伸手捂住青年的嘴巴,低聲道:「不是監國謁者,是校事,朝廷派來的校事。」
青年瞅瞅少年,拉開少年的手,順手摸了摸少年的頭。「允恭啊,你知道什麼叫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嗎?你們這麼軟弱,被一個校事隨便欺負,就不怕老曹……武皇帝的棺材板壓不住?」
少年驚恐地瞪大了眼睛,轉身叫人。「快,快來人,送大王子回屋休息。」
雜亂的腳步聲響起,一個孔武有力的少年武士、兩個婢女奔了過來,圍著少年,面面相覷。「二王子,大王子……在哪兒?」
少年一驚,回頭一看,眼前空空如也,哪裡還有青年的身影。他大驚失色,左顧右盼,卻還是找不到青年,正當他急得團團亂轉時,頭頂突然傳來一聲大笑。
「哈!哈!哈哈!」
少年一愣,如夢初醒,手按在欄杆上,縱身一躍,到了庭中,向前奔了幾步,轉身看向屋頂。
一道閃電划過天際,照亮了一個大袖飄飄的身影,兩條白花花的腿。
少年大急,一邊招呼人上房,一邊大叫道:「阿兄,快下來!危險!快,快,你們趕緊上去,扶大王子下來。」
少年武士一邊胡亂應著,一邊環顧四周,心亂如麻。院裡沒有梯子,他別說上房,上牆都有困難。
院子裡亂成一團,房頂的青年卻不顧不管,舉手指天。
「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老天仿佛聽到了他的呼聲,「咔嚓」一聲巨響,一道閃電劈下,撕開了黑暗,撕開了悶得讓人喘不過來的空氣,將青年的身影照得更亮。
緊接著,狂風大作,大雨傾盆而下,瞬間淋濕了青年,也淋濕了院中的少年等人。
「阿兄——」少年急出了眼淚,帶著哭腔大喊。「快下來,危險——」隨即又對目瞪口呆的少年武士嚷道:「阿虎,還愣著幹什麼,快去叫人,救大王子下來。」
正在院中打轉的少年武士如夢初醒,飛奔而去。
少年一邊哭喊,一邊四處尋找上房的路徑。倉惶之間,他心中閃過一個念頭。
這麼高的牆,又沒有梯子,阿兄是怎麼上去的?
屋頂,青年像只鳥兒一樣,張開雙臂,在屋脊行走,身體搖擺之間,大袖飄飄,如生雙翼。
「在蒼茫的大海上,狂風卷集著烏雲。在烏雲和大海之間,海燕像黑色的閃電,在高傲地飛翔……」
雖然風雨大作,青年的吟誦卻字正腔圓,絲毫沒有受到影響,風聲、雨聲、雷聲仿佛成了他的伴奏,為他鼓掌,為他喝采。他大段大段的吟誦,氣息穩定,聲音洪亮。
「海燕叫喊著,飛翔著,像黑色的閃電,箭一般地穿過烏雲,翅膀掠起波浪的飛沫。」
「看吧,它飛舞著,像個精靈,高傲的、黑色的暴風雨的精靈。它在大笑,它又在號叫……它笑那些烏雲,它因為歡樂而號叫!」
院內院外,無數目光被他吸引,他卻心無旁騖,視若無睹,仿佛天地之間只有他一人,整個世界都是他的舞台,其他人都是可有可無的觀眾、看客。
他語音古怪,語義誨澀,可是神態張揚,如癲似狂,那種捨我其誰的氣勢卻讓院內外的人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仿佛看到一隻雄鷹,在電閃雷鳴中飛翔,在****之中鳴叫。
「這是勇敢的海燕,在怒吼的大海上,在閃電中間,高傲地飛翔;這是勝利的預言家在叫喊。」他走到屋脊中央,一腳踩上攢尖頂上,伸手指天,眼神瘋狂。
「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咔嚓——」又是一道閃電,將他的身影照亮,凝固在無數人的眼中。
青年一動不動,天地為之一靜,連風雨都暫時減弱了幾分。
「轟隆隆——」雷聲漸漸遠去,漸不可聞。
青年眼中的瘋狂也漸漸散去。過了片刻,他低聲罵了一句。「死老天,這樣都不行?你就不能開開眼,讓老子穿回去?老子的戲還沒演完呢,這次可他麼的是主角啊。」
老天沉默。
青年無語望蒼天,淚水混著雨水,沿著臉龐滑下。
大雨如注,仿佛在為他哭泣。
良久,青年一聲長嘆。「好吧,死老天,算你狠。」他轉身俯視四周,院子內外站滿了人,不少人搬來了梯子,正在上牆,只是那些人不是瘦弱的半大孩子,就是年老體弱的老頭,平地走路都不太便當,更別說是被雨水淋得濕滑的牆頭,搖搖晃晃,半天才挪了一步。
一個是雍丘王府,一個是雍親王府,都是雍字輩的,差距怎麼這麼大呢?青年很無奈。
「閃開!閃開!」有人大喝。「大王來了。」
青年循聲看去,只見幾個頭戴竹笠的衛士簇擁著一個中年人走進了院子,來到少年身邊,低聲問了幾句。少年跪在泥水中,一邊哭一邊說。中年人抬起頭,看著屋頂的青年,眼神複雜。
這時,又是一陣喧譁,一大群身穿絳色制服的防輔吏擁著一柄竹柄皮簦(古傘名)走了進來,剛進門,簦下便響起一個刺耳的聲音。
「大王,你連兒子都管不好嗎?這要是傳到陛下耳中,你如何解釋?」
中年人頓時像是被打斷了的脊樑,剛剛抬起的頭低了下去,躬身拱手,不住作揖。跪在地上的少年也是如此,在泥水中連連叩頭。
屋頂的青年居高臨下,看得真切,眼神微縮,眼神中多了幾分戾氣。
想來這就是那狗仗人勢的監國謁者了,果然囂張啊,天生一副活該挨抽的反派臉。
他收回目光,調整了一下氣息,略作思索,一甩大袖,再次大聲吟誦。
「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
此時風聲略小,他的聲音一下子透了出去,如黃鐘大呂,將每一個字都清晰的送到院內外看客的耳邊。而這句用正宗的洛陽官話吟出的開場白更是吸引了無數人的注意,就連正在大發淫威的監國謁者都忍不住側耳傾聽,同時眼神複雜地看了中年人一眼。
中年人原本正在拱手作揖,向監國謁者解釋,聽了這一句,也不由得僵住,扭頭看向屋頂。
「秦皇島外打魚船。一片汪洋都不見,知向誰邊?」
監國謁者稀疏的眉頭輕挑,冷笑道:「大王的新詩甚是清奇啊。只是這誰邊又是哪邊?遼東嗎?」
中年人臉頰抽了抽,欲言又止。
「往事越千年,魏武揮鞭……」青年一手背在身後,一手輕揚,在屋脊上大步前進,如同揚鞭策馬,奔馳在戰場之上。「東臨碣石有遺篇。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
他一轉身,保持著揚鞭的姿勢,目光投向院中諸人,居高臨下,餘音裊裊,自有一番氣勢。
監國謁者再次冷笑,再想挑刺,屋頂的青年忽然一聲大喝,戟指院中的中年人。
「子建,你知錯否?」
正聽得入神的眾人愕然失色。雖然都知道大王子有狂疾,可畢竟是人子,怎麼可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直呼生父之字,這至少是平輩才能稱呼的。
監國謁者撫須而笑,閉上了嘴巴,等著看好戲。父不慈,子不孝,這個罪名不用找了的,現成的。
中年人神情大變,緩緩轉過身,抬起頭,看著屋頂的青年身影。隔得遠,他看不清青年的臉,可是青年那如虎踞般的身形透出的攝人威勢,卻讓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一些沉寂以久的記憶悄悄浮上心頭,一個已經逝去的身影忽然又閃現在眼前。
子建,你知錯了嗎?孤不是沒有給你機會,是你自己貪杯誤事,沒抓住機會啊。如今名為藩王,身為囚徒,人為刀俎,你為魚肉,都是你自己應有的懲罰。
淚水不知不覺地湧出了中年人的眼眶。他雙膝一軟,跪倒在地,雙手捂臉,失聲痛哭。
屋頂的青年愣了一下,嘀咕了一句。「這就入戲了?我台詞還沒說完呢。」
這時,背後傳來一聲朗笑。「大王子雨夜登屋吟詩,果然非常人也。只是人前失禮,怕是不妥,某太行韓東,忝任校事,雖仰慕大王子氣度,職責在身,不能不問,還請大王子見諒。」
青年緩緩轉頭,看向聲音來處,只見一個年輕漢子站在檐頭,一手叉腰,一手按刀,身形挺拔,任憑風吹雨打,屹然不動。
青年冷笑一聲:「你是何人麾下,范洪還是劉肇,又或者劉慈?」
年輕漢子一愣,氣勢明顯一滯。「某入職也晚,未能親炙這幾位校事,眼下歸尹……尹模轄制。」
「尹模?」青年搖搖頭。「沒聽過。」他看向年輕漢子,又道:「既是校事,為何見孤不拜。難道如今的校事連孤也不放在眼裡了嗎?還是高柔說得對,小人難養也。」
「噗嗤」一聲,仰頭而望的監國謁者忍不住笑出聲來。
年輕漢子大怒,回頭怒視了一下監國謁者,緩緩拔出腰間長刀,厲聲喝道:「大王子,就算你再裝神弄鬼,這假託武皇帝,失君臣父子之禮的大罪也是大魏律所不能容的。韓某雖體恤大王子有疾,卻不能枉法,還請大王子見諒。」一邊說著,一邊緩緩向青年走去。
話音未落,院中跪在地上的少年便失聲驚叫。「韓校事,我阿兄患狂疾多年,絕無冒犯之意,還請手下留情,不要傷他性命。」
中年人也厲聲喝道:「韓東,你有什麼威風,儘管衝著孤來,不必對一個赤手空拳的病人發作,徒惹天下笑。」說著,踢起衣擺,掖在腰帶上,縱身作勢,便上了牆。起落之間,竟有一絲與他身形絕不相襯的精悍矯健之氣。
他剛剛在牆頭站定,卻見剛剛走到青年面前的韓東大叫一聲,踩著屋瓦向後連退幾步,手舞足蹈地掙扎了一會,轟然落地,然後緩緩蜷縮起身子,像一隻煮熟的大蝦,從喉嚨深處擠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呃——」
院中眾人大驚失色,紛紛退後。監國謁者慢了一步,被韓東亂舞的手臂砸個正著,眼前一陣發黑,身子晃了兩下,直挺挺的倒在地上,與韓東交疊在一起。
中年人詫異地看向青年,覺得眼前這個人既熟悉,又陌生。
青年負手而立,伸長脖子,看看躺在地上的韓東,嘀咕了一句。
「馬步不穩,腳下無根,也學人上房,唉……」測試廣告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