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時遲,那時快。 .當賈環帶兵回府的消息點燃了整個賈府的情緒時,當榮禧堂中的賈府女眷們得知獲救後爆發出巨大的喜悅時,其實,時針不過往前走了一點點而已。
賈環並沒有立即去和嬌妻、紅顏、姐妹們相見,享受欣喜、歡樂。而是在向南大廳外處理著賈府的事務。一場戰鬥下來,賈府的青壯死傷慘重。受傷的,死的,活下來的,都需要安置。
賈環的臉色沉靜如水,看不到喜悅之情。這讓逐漸從獲救的歡喜中平靜下來的賈府眾人明白過來:現在還不是可以肆意高興、慶祝的時候,汝陽侯和他的亂兵還盤踞在賈府中。
血仇未報!
造成賈府在昨晚、今天如若驚濤駭浪中小舟的原因是誰?直接責任人便是汝陽侯。根本原因在太子寧溥。
賈環心中蘊藏的情緒:在調動京營成功時是喜悅的,在得知寶姐姐、林妹妹她們無恙時,是長長的鬆一口氣,在此時是憤怒的,如同有驚雷在心口。
他的憤怒並不是因為汝陽侯殺了賈府多少青壯,流血犧牲固然怒,但不是最讓他憤怒的。心中的怒火是,他差一點失去最在乎、最珍視的人兒。他剛才只要稍晚晚來一步,寶姐姐、林妹妹、三姐姐探春她們就會死!
人都是有逆鱗的!人都是有在乎的人、在乎的東西的!如何能不怒?不能保護妻子、紅顏、親人的人,枉為男兒!男兒當殺人,不教男軀裹女心。
榮國府中的戰鬥在繼續。榮國府北街中,包抄過來的京營騎兵將北街上的汝陽侯叛軍驅趕、殺盡。隨後,步兵闖入望月居、梨香院中,白刃肉搏。
榮國府北街上的戰鬥開始時,賈府內,向南大廳這裡,亦在準備開始進攻。謝鯨找一名榮國府的管事,問了地形,又到梯子上看過,叫來手下的將校布置了一番,「開始吧!」
京營隨後開始攻擊。弓箭在高處壓制,刀盾手居前突進,火銃手在盾陣之後輪流射擊,打一輪火銃,後撤,然後第二排火銃上前。輪轉不停。盾陣前移。立體的進攻,如同水銀瀉地一般。迅速的將叛軍趕出賈府中路的甬道。
雙方在角門處僵持住。弓弦聲、火銃聲,喊殺聲,慘叫聲,不斷的響起。
向那大廳外的平地出,賈環將賈府最後的武力集合起來。約三十餘人,賈環站在台階上,目光都聚集過來。賈環看著一個個咬牙切齒又帶著快意的臉龐,道:「汝陽侯趙豫隨太子叛亂,帶兵殺入我賈府。他殺了你們的兄弟,親人,朋友。流血成河,闔府縞素。天道好還,匹夫無不報之仇!現在京營正在屠殺這些畜生。跟我殺過去。有仇報仇,血債血償!」
賈環提著他的火銃,大踏步的往外走。黃總旗、張四水等人忙簇擁著賈環,護著他,一起殺往東跨院角門。角門之外,十幾米外就是望月居的後門。
「血債血償!」平地上的青壯們大吼,舉著長刀,跟著賈環一行人,尾隨著京營,屠殺落水狗。
賈府的青壯,要和汝陽侯的亂兵對陣,根本就不敵。但是痛打落水狗,還是可以的。
何大學士的次子何以漸沒有興趣去廝殺,他是文士。本來,他對賈環「忽悠」他父親去「作死」,是相當的不滿。此時,看著賈環的背影,多了幾分欣賞。難怪他父親看重賈環,他們身上確實有某些特質是相通的。
賈蓉、賈璉、賈薔、賈芸等人在台階下,目送著賈環帶著人馬出去,核心的人手自然是賈環從揚州帶回來的淮上男兒。加上黃總器,只剩下六人了。
賈蓉苦笑一聲,道:「環叔這是何苦呢!」京營平叛。清剿汝陽侯的亂兵只是時間問題。何苦去冒這個風險。萬一在最後的時候,有個好歹,賈府怎麼辦?
賈璉亦是點頭。
賈薔和賈芸兩個有些感悟。環叔與他們是不同的!對於環叔來說,別人把刀架到脖子上了,捅在肚子上,要反抗,不妥協,要還回去。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
戰爭是一門藝術,暴力是一種美學。
東跨院角門處,到處都是屍體,傷員。京營的傷員,很快就有賈府的下人充當輔兵搬運走,安置好。
一名哀嚎的亂軍,在枯草上爬著,腸子都露出來,血跡斑斑。「嗬」,鮮血飆出,一柄長矛插入亂軍的喉嚨著,結束他的小命。
道路上,隨處可見殘肢斷臂,血跡,各種顏色的混合物。
角門外,這方圓不大的地方,白刃戰正在激烈的進行。捉對兒廝殺。在空地,在草地,在道路,在迴廊,在門口。
迴廊中,京營的一兵持刀與一賊對沖。在賊兵的短斧將將划過他的脖子時,他搶先一步,一刀劈在亂兵的脖子上。血雨噴殺,撒了他一臉。
亂兵帶著血霧翻騰出去,大半個脖子被劈斷,只有一些皮肉連著。這時,迴廊後的一個亂兵一錘砸在京營的兵腰間,「嘭!」巨大的打擊聲,還有骨骼的脆裂聲。那兵眼看著活不了。
亂兵舞著銅錘張狂的大笑,突然間,笑聲戛然而止。「嘭!」,他身上被轟出巨大的血洞,白骨可見。賈環面無表情的垂下火銃口,重新裝填藥子。
男兒當殺人,殺人不留情。
火銃的出現,讓這處的亂兵不約而同的向賈環這邊殺過來。火銃的存在,在白刃戰時偷襲,誰都防不了。京營的主力已經殺進望月居中,追著汝陽侯。
「嗖!」陳也俊出手,一隻利箭迅猛的貫穿了一名衝過來的亂兵的喉嚨。他是殿前侍衛,沒有御前的侍衛那麼厲害,但,弓馬嫻熟。在賈府陣容的保護下,箭無虛發。
「嗖!嗖!」,又是連續的數人斃命。
痛快!
猛然,兩賊撲過來,身上穿著盔甲。黃總旗手握著斬馬刀,大步迎出去。他此時換上了京營死亡將士的鐵甲,揚手一擋。擋住亂兵的長刀,鏘鏘的金鐵交擊聲響,火花四濺。
黃總旗悍勇無比,斬馬刀望前送,戳在右邊亂兵的腰間,刀入**。那亂兵立時慘叫,撕心裂肺。口中有大口的鮮血吐出來。
黃總旗拔刀旋身,斬馬刀掠過一匹冷光,橫斬在左邊賊兵的身上,巨大的力量將其抽歪,再趕上去一刀。結果這賊兵。
酣暢淋漓。
暴力是一種美學。白刃戰,殘酷,血腥,而又充滿了男兒的勇氣和血性。
殺!
在賈環、陳也俊、黃總旗等生力軍加入後,角門內的局勢一邊倒,很快就將負隅頑抗的十幾名賊兵清剿干盡。
這時,望月絕的後院中,火銃聲響,還有謝鯨的大吼聲,「趙豫,勞資操你麻。火銃手給勞資上。」裡頭正在攻堅。謝鯨被趙豫陰了一把。
然而,汝陽侯的處境並不好。他此時正在賈環的住處,望月居後院的一處廊檐下,再沒有殺入賈府時的雲淡風輕,臉色陰沉。四周到處都是慘叫聲。箭如雨下!
他已經走到了窮途末路。這個結果,不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一聽太子和襄陽侯用聖旨沒有調動京營,就知道有這麼一天。只是,他沒想到,來的這麼快。他還沒來得及毀滅賈府。
他不甘心啊!
這時,一名親兵頂不住外頭的箭雨,過來跪下道:「侯爺,咱們投降吧!」
「放屁!」汝陽侯拿出自己的短銃,一槍將親兵給幹掉。謀反是大罪,要誅九族。而且,他率兵滅了王府(王子騰),天子能饒過他?想都不要想。
死在這裡,還落一個自在。管他身後之名。
…
賈環帶著賈府的眾人趕到時,望月居的後院之中一片狼藉,各種形狀的屍體伏陳。
謝鯨帶著人馬將汝陽侯趙豫圍在走廊上。正在勸他投降。一個死掉的汝陽侯,和一個活著的汝陽侯,對謝鯨來說,功勞是不一樣的。
趙豫穿著一身紅色的官袍,靠在走廊的柱子上,拿著一把橫刀對著自己的脖子,哂笑道:「謝鯨,你也是勛貴之後。將門有將門的驕傲。別妄想了。給我一個痛快吧!」
他一直想著把榮國府這座大宅子併到汝陽侯府中去。沒想到願望沒有達成,他卻要死在這裡。而且還是死在他很不爽的賈環的家裡。很諷刺!
「好!」
謝鯨一愣,他沒說話啊,回頭就見賈環帶著人手過來,手裡拿著一支精美的短銃。想了想,還是沒有阻攔賈環。賈環是賈貴妃的弟弟。他功勞大半是:救賈貴妃的家人。
趙豫有點驚訝,表情有點麼懵。任誰給對手痛快的答應了自己的要求,都會這樣。
「我成全你。」賈環只說了這一句話,將手裡的火銃放平,對著汝陽侯趙豫的肚子就是一槍。乾淨利落!他殺人,從來都不喜歡廢話。廢話太多,是所有小說里反派的通病。然後,給人翻盤。他拒絕這樣。
「嘭!」
火銃聲響,白煙漂出來。伴隨著的還有汝陽侯的慘叫聲。撕心裂肺,悽厲無比!
眾所周知,鉛彈比較軟,在擊中人體後往往將所有動能全部釋放出來,導致人體組織出現喇叭型空腔,給予對方千百的傷害、痛苦。汝陽侯在地上翻滾著,哀嚎著。
我讓你裝逼。
賈環臉色平靜,心口如驚雷般的憤怒,在這時,終於是完全的,如同山洪般宣洩出來。如果,榮禧堂被攻破,寶姐姐、林妹妹、三姐姐她們會怎麼樣?
一想到那種場景,他的心頭,便有著烏雲般厚重的陰鬱,盤旋不去。令他難言高興、難言歡暢,抑鬱難言。他的人生,只怕再有片刻安寧。直到此刻,他親自將汝陽侯趙豫轟殺。陰雲緩緩的消散。
自昨晚以來,賈環從家中出來,調配賈府的防務,掙扎的在亂軍的攻打下活命。然後,獨自作出決定出府,去求見何大學士,說服他。再到說服京營,出兵平叛。回府的這驚魂一刻。一路上的艱辛,輕飄飄的說出來,如何感受得到?
巨大的痛苦,壓抑離開,賈環還沒有來得及體會那種渡過劫難的喜悅,疲倦感湧上來。他昨晚,到今天,根本沒有休息。這一連串的事件,極其的消耗,體力,腦力。
到這時,賈環再也頂不住。堅強的意志解除,賈府沒有危險了,他不再壓著自己的身體的感受。天暈地旋的感覺襲來。賈環手上的火銃「鐺」的落在地上。
「三爺。」
「賈兄。」
「子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