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盡辛苦,一場大劇落幕!而他,還留在舞台上!
吹盡狂沙始到金!
這是大概是賈環在此時的心情!心中巨大的壓力,在身邊此起彼伏的恭喜聲中盡然的釋放。但,賈環的情緒還收斂著。他還在外面!
當前的局勢,於他而言,是喜;但是,放在雍治天子身上,可就未必!他太欣喜,被過度解讀會很麻煩。多少人倒在勝利的前夕!他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相比於賈環的收斂,當消息傳到賈府北園夕韻堂中,去張府報信後回來值守的龐澤,則要狂放的得多!
事實上,聞道書院的同學們,賈府相關的力量們,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便已經沸騰!
「小的們,拿酒來!」龐澤仰頭大笑,拍著桌子,吩咐屋外候著的賈府小廝,高聲誦道:「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夏日八——九點鐘的太陽,正在天空中,升騰而起。炙烈的陽光,照射在夕韻堂的屋檐,庭院中!
一代偉人曾經說過:青年就像八——九點鐘的太陽。這個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是歸根結底是你們的!
賈環擺脫雍治天子的殺機,破開奪嫡之局,整個新生的聞道書院政治體系,就解除最大的危機。新生的政治力量,就像是夏日中正在上升的太陽。
終有一天,他們會如日中天!執掌周帝國!
自雍治十七年開春以來,賈環步步設計,分三個階段設計楚王,意圖破除奪嫡之局。用死士倪二,驅小人周慎行。然而在最後的時刻,屢遭變故、設計;朱鴻飛因上書建言,被白璋早早的挖坑等著,引得錦衣衛坐拿,天子意欲殺賈環!
賈環甚至一度判斷錯局勢!
但是,這一切的一切,困難、挫折,都結束了!從此,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賈府中從來不缺乏美酒!小廝們上酒。龐澤提起銀質的酒壺,仰頭倒入口中,美酒如泉,酣暢淋漓!
「痛快!」龐澤用筷子敲著桌子打節拍,吟唱道:「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
…
三聲淨鞭響起,喧鬧的含元殿中,迅速的安靜下來!
雍治天子在太監們的簇擁下,從殿後轉進來,走上御座。俯視群臣,如同俯視天下!帝王之威儀,不外乎如此!
華墨帶著群臣,齊齊叩首,三呼萬歲,「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聲音迴蕩在大殿中。
然而,雍治天子並沒有開口,令群臣起來,而是冷冷的掃視著文武百官。
朝參的官員百多位,而今天清晨,在情況不明時,到西苑來表明忠心的不過十幾人!
你知道現在下面跪著的這些大臣們,心裡是怎麼想的!
雍治天子的目光從殿門口,百官隊伍的末尾收回,在刑部尚書白璋的身上,停留了幾秒,這才冷聲開口,「眾卿平身!」他無須掩蓋他的怒氣。
百官紛紛起身。殿中氣氛壓抑!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天子一怒,流血漂櫓!現在,雍治天子很憤怒。而憤怒的原因,群臣都知道:很多人都覺得天子會死,日薄西山!
天子有一種被人們遺棄的感覺!
如果說,昨晚天子昏迷的消息,點燃了京城中的局勢,如同火山爆發,天崩地裂!那麼,現在,就是盤點「劫後」的結果的時刻!算總賬時。
錦衣衛指揮使邢佑從班次中走出來。萬眾矚目。邢佑彎腰奏道:「臣邢佑啟奏陛下。昨晚西苑中傳來陛下再次昏迷的消息,晉王寧湃派幕僚俞仁前往蜀王府,楚王寧瀚與刑部尚書白璋傳遞消息,白璋建議楚王殿下靜待陛下生死的確切消息。楚王殿下隨後派幕僚許觀前往府軍後衛,虎賁衛…」
錦衣衛指揮使指名道姓,極盡詳細,聽得殿中群臣不少人頭皮發麻。除了晉王,楚王,賈環的消息,還有各大臣之間的聯絡。比如,白璋和御史戴琮的聯繫;兵部魯侍郎派人前往宋府;紀興生的侄兒紀時春,昨天晚上徹夜未歸,傳遞消息…;
更揭開昨晚西苑槍聲之謎:戾太子之子寧榕趁亂率山東民亂50人入西苑行刺,有殿前侍衛司虞侯衛璟為內應…
邢佑足足說了大半個時辰,涉及官員,上至大學士,親王,下至郎中、科道言官。足有一百十多人。
含元殿中,一片寂靜,只有邢佑的聲音。等邢指揮使說完,殿中針落可聞!
雍治天子站起來,眼睛掃過群臣,譏諷的道:「諸位臣工,真是朕的好臣子!就這麼盼著朕駕崩?但朕豈會如你們所願?對於亂臣賊子,朕決不輕饒!
傳旨:
流楚王寧瀚至嶺南,非召不得回京,家資充公。罷刑部尚書白璋之職,追奪出身以來文字。著有司問罪!
令華墨出京平叛。罰晉王寧湃閉門思過。罰東閣大學士宋溥俸祿一年,降散官一級。罰工部侍郎紀興生俸祿一年。降散官一級。
斬寧榕,棄市!以儆效尤!殿前侍衛司虞侯衛璟,夷三族!」
雍治天子站在丹陛上,俯視群臣。近乎是咬牙切齒,一個字一個字宣布他的旨意。宣洩著他心中滔天的怒火。震懾宵小!
隨著雍治天子的命令,大臣們出列領旨。刑部尚書白璋跪在殿中,顫抖著將他的官帽子摘下來,喉嚨緊的無法說話。他夢想著入主軍機處,成為大學士。然而,等待他的命運,卻是階下囚。因嫌紗帽小,致使枷鎖扛!
兩名強壯,高大的錦衣衛校尉上前,將白尚書駕著出去。這副無聲的畫面,仿佛宣告著朝中,強盛一時的楚王黨落幕!昭示著,奪嫡之局,就此塵埃落定!
楚王被貶,楊皇子年幼。只有晉王可以繼承大位!這從天子對晉王的處罰可以看出來。
晉王這是走了狗屎運啊!
然而,當此之時,大部分朝臣心中,都沒有想著奪嫡之局已經結束,而是汗出如漿,唯恐雍治天子說出的下一個名字就是他。棄市、夷三族,這是血流成河!天子殺意如潮!
雍治天子昨晚熬了一晚,只休息了一會兒。加之大病新愈,這會兒心中一口惡氣出完,頓時微微氣喘,累的坐到龍椅上。
含元殿中,是死一般的寂靜。
半響,雍治天子扶著龍椅扶手,再吐聲道:「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朕賞罰分明。有罪必罰,有功必賞。
賞吳王之親王爵,世襲罔替!蔭錦衣衛指揮使邢佑一子。加左都御史張安博為太子少保。封通政使賈政為榮國公。升光祿寺少卿袁壕為光祿寺寺卿。」
雍治天子御極多年,熟諳帝王術,殺機迸發之後,開始獎賞「忠臣」。含元殿中的氣氛,這時,才敢慢慢的緩和一些!
不少人都羨慕的看著吳王。世襲罔替的親王啊!國朝封爵的規矩,都是襲爵降等。講究的是君子之澤,五世而斬。當然,亦有世襲罔替的例子!比如,北靜王。他府上的爵位一直都是郡王。但,吳王這是親王啊!
左都御史張安博被官升一級,在重臣的份量上,再加一層份量。若要廷推大學士,他必然是首選。
賈政獲封榮國公。這是將賈府的爵位又封回來。當日,一等將軍(正一品)賈赦因平安州走私貿易,被奪爵問罪。但是,一等將軍,隔著國公多少級?
中間差:輔國公。輔國公有三等。
這份封賞,絕對對得起賈氏父子今天「以輿論鎮撫京師」的功勞!雍治天子當了多年的天子,拿捏的非常好。
賈政走出列。準備謝恩。
許多朝臣心中都搖頭:賈存周政治水平不行,但他生了一個好兒子!這真是羨慕不來。
賈政彎腰啟奏,道:「陛下,微臣惶恐,不敢領陛下天恩!惟願陛下准許犬子賈環重新出仕,報效朝廷。為一方縣令足矣。」
這…
含元殿中,充滿了驚訝。誰都沒有料到賈政會有這樣的請求:用一個國公,換一個正七品的縣令?這到底值不值?
國子監祭酒魏源質忍不住看著賈政。賈政這番話說下來,說的他心跳在加速。若非最後一句:為一方縣令足矣。賈環簡直是往天子的刀口上送:挾功自重。
而加了最後一句就大不一樣。姿態就很低。類似於哀求。而且,表達出外放的想法。但以他的推測,賈環的真實訴求,其實請天子收斂對他的殺意。
試想,都同意外放,還會殺他嗎?這比直白的請求,更加的隱晦,令人心裡舒服。
接下來,就看天子如何選擇!
嘿,賞罰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