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溫故的神色已經不太對勁,可他只能極力壓制。
趙無憂鬆開自己的母親,如釋重負的吐出一口氣,「合歡走之前,娘親還生著病,如今可有好些?」她含笑攙著楊瑾之在一旁坐下。
「你讓雲箏給我送了山楂,所以這藥我都吃了,如今我已經痊癒。」楊瑾之說這話的時候,死死的握緊女兒的手,「合歡,你的手怎麼還這樣涼?」
「娘,我沒事。」趙無憂瞧了溫故一眼,當下心頭一怔,這溫故的眼色似乎有些不太對勁。可到底哪兒不太對勁,她一時間也說不上來。
楊瑾之也發現了溫故的存在,「這人是誰?」
「是我的大夫。」趙無憂輕嘆一聲,「此去雲華州,我在路上病了一場,好在溫大夫醫術高明,把我從鬼門關帶了回來。我這條命,是溫大夫撿回來了的,所以我便把他帶到了京城。以後隨行帶著,也有個照應。」
「早該如此。」楊瑾之點點頭,似乎很贊成趙無憂這個決定。
雲箏看了溫故一眼,溫故知情識趣的上前行禮,「溫故,見過相爺夫人。」
楊瑾之抬頭看著溫故,含笑道,「多謝溫大夫,救了小兒一命。」
溫故作揖,「救人是醫者義不容辭之事,不敢承謝。夫人客氣,如今溫故能有今日,能入得京城,也多虧得公子之恩。」
聞言,楊瑾之輕嘆一聲回望著趙無憂,「合歡,以後要當心,出門在外別忘記帶藥。」
「娘,我都知道。」趙無憂笑了笑,「我剛從雲華州回來,那兒的瘟疫已經被溫大夫治好了,溫大夫醫術好,所以我就想著能讓他過來給娘看看病。我此生唯有一件事寢食難安,那便是娘的周全。娘,你不會拒絕合歡的孝心吧?」
楊瑾之一愣,「我沒病。」
「我知道娘親沒病,所以溫大夫不會給娘親開藥的。」趙無憂笑著哄她,「娘,給看看吧!如此合歡才能放心回去,要不然今兒個我便留下了。反正我也需要靜養,乾脆就在雲安寺里陪著娘親吃齋念佛。」
「你爹不會答應的。」楊瑾之無奈的望著她,「罷了罷了,你這性子,若是不成怕是不依不饒的。」
趙無憂朝著溫故點了頭,溫故緩步上前,輕扣楊瑾之的腕脈。
等著溫故看完病,趙無憂便讓他退下,自己陪著楊瑾之說了一會話。楊瑾之的精神的確好了不少,但說話的時候,還是能感覺到些許異常。
「娘,我想問你一件事。」趙無憂低低的開口。
楊瑾之愣了愣,神情有些窘迫,「合歡,有些事不是娘不肯說,只是這些事的確沒有重提的必要。你要明白娘的苦衷,娘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合歡,你別逼我。」
「娘,你別緊張,合歡不會再問任何有關於玉佩的事情。」趙無憂輕輕拍著楊瑾之的手背,給她些許安全感,示意母親平靜下來。
楊瑾之如釋重負的點點頭,這才鬆了一口氣,壓著嗓子謹慎的望著趙無憂,「那你想問什麼?」
趙無憂笑得無害,「娘,你知道紅繩子嗎?」
「什麼紅繩子?」楊瑾之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
卻見趙無憂從袖中取出了一樣東西,是早前在後山,素兮從那怪人手中得來的。那怪人落入血池再也沒能出來,可這東西卻是留下了,這會經由素兮的手,交給了趙無憂。
下頭懸著啞鈴,看上去是個極為稀鬆平常之事,倒也沒什麼怪異的。
楊瑾之將紅繩捏在掌心裡,瞧了半天也沒瞧出個所以然來。她不解的望著趙無憂,「這不就是個紅繩嗎?合歡,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趙無憂笑了笑,「無妨,就是突然撿了這麼個玩意,覺得有些好奇。你看這上頭懸著的,還是個啞鈴,實在是古怪得很。」
「啞鈴?」楊瑾之仿佛想起了什麼,「是啞鈴?」她突然晃動著鈴鐺,果然是啞鈴,「沒有聲音,是啞鈴?是啞鈴!」
「娘?」趙無憂面不改色,「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麼?」
楊瑾之神色異常,「你也有一個。」
「什麼?」趙無憂一怔,這答案倒是她從未料到的,「我也有?」
聽得這話,楊瑾之陡然回過神來,「沒、沒有,我什麼都不知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楊瑾之顯然是不太對勁了,趙無憂自然不會繼續問,免得把母親逼急了。說到底,她也就這麼一個娘,自己還心疼著呢!
「好了娘,我不問。」趙無憂輕輕的捋著她的脊背,「你累了,好好歇一會。」
「合歡,你別走。」楊瑾之期望著她。
趙無憂一笑,「好,我不走,我陪著娘午睡。」
直到哄著楊瑾之歇下,趙無憂才悄無聲息的退出房間。
慧靈在門口守著,「公子?」
「娘睡了,你小心守著,別讓人驚了她。」這個時間點,是楊瑾之的午睡時間。
「夫人見到公子過來,很高興。」慧靈輕嘆。
趙無憂點點頭,「我知道。」轉而問,「娘的病一直這麼反反覆覆嗎?」
慧靈頷首,「夫人日日都擔心公子的安危,天天都提心弔膽的,這身子是每況愈下,吃了那麼多藥都不見好轉。夫人心裡有個死結,這是沒辦法的事。」
「我知道了。」她很清楚,就算自己追問,慧靈也不會告訴她事情的真相。有些東西就像是無形的默契,在他們主僕之間默默的保持著。
誰都不會打破,這樣的默契。
趙無憂輕嘆一聲去找了溫故,雲箏默不作聲的領著趙無憂進了禪房。
進去的時候,趙無憂便覺得有些不太對。
溫故一個人站在窗口,背對著所有人,定定的望著遠方。
從背後看去,溫故的身子有些僵直,似乎在想著什麼。溫故有武功,按理說身後有人進來,不可能沒有察覺,即便趙無憂腳步再輕,也不可能逃過溫故的耳朵。
可是現在呢?
溫故似乎一點都沒有察覺,就連趙無憂走到了他身邊,他都沒有回過神來看她一眼,也不知在想什麼?
長長吐出一口氣,聽得耳畔的敲鐘聲,趙無憂輕笑一聲,「溫大夫這是感慨良多嗎?來到這佛堂寺廟,便覺得靈魂都得到了淨化。溫大夫以為呢?」
「我曾以為上天太過殘忍,後來我感激上蒼,但是現在——」溫故扭頭看她,眼底蘊了別的情緒,也不知是什麼,教人看不清楚。他微微紅了眼眶,「你知道那種挫敗感嗎?」
趙無憂揚唇一笑,「在我這裡,沒有挫敗二字。人世間之事,只該越挫越勇。」
「那感情呢?」溫故問。
趙無憂笑得涼薄,「我不會被感情羈絆,所以不存在這個問題。」
「是人都有感情,你也逃不了。」溫故輕嘆,「當希望落空,那種無力感還真的不好受。」
「我對你的感情世界沒興趣,我只想知道我母親的病到底如何?」她又不是那種喜歡八卦的人,若是每個人的感情世界都要跟她來哭訴,那她還不得忙死?
對於風花雪月的事情,她沒興趣。
溫故微微一怔,審視了趙無憂半晌,這才無奈的點點頭,轉身坐下,「你母親脈象不太好,有些虛浮,想來這病灶由來已久。」
「這話,所有大夫都說過。」趙無憂不緊不慢的坐定,慢條斯理的捋直袖口。
「你娘這是心病。」溫故道。
趙無憂手上的動作頓了頓,臉上依舊沒有過多的情緒波動,「然後呢?」
「心病還需心藥醫,這個道理你不會不知道吧?」溫故望著她。
「我知道,所以我找了你來看病。如果你也跟那些庸醫一樣,跟我說什麼要想痊癒,就得讓你母親說出心裡的死結。那我便告訴你,你可以滾了。」趙無憂眸光無溫。
溫故輕嘆,「你是想治標不治本。」
「既然是死結,自然不必治本。我娘心裡的結已經是劫數難逃,我只要她身體健康就行。至於她心裡的事兒,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何必強求?」趙無憂說得意味深長,「溫大夫,你覺得呢?」
溫故點點頭,「公子所言極是。」
「那就請溫大夫開藥吧!」趙無憂道,「我此行就是為了我母親的病,不為其他。」
溫故明白了她的意思,「我明白。」
語罷,趙無憂轉身離開,「一個時辰之後,回城。」
「好!」溫故頷首。
她都把話挑明了,他還能怎樣呢?這玉佩的事兒,她不許他在這裡插手多嘴。她母親病的不輕,所以她不允許他在這裡生出旁的心思,若是害了她母親,她勢必不會善罷甘休。
說是不會被感情羈絆,難道親情就不是感情了嗎?這口硬心軟的女子,看似孤冷高傲,實際上那顆心是最暖的,最最弱的。
所有的偽裝,只是想把軟肋變成盔甲。
深吸一口氣,溫故笑了笑,「這樣也好。」
入夏的天氣,陽光下暖暖的,樹蔭底下卻泛著寒意。
趙無憂站在那兒,雲箏緩步上前為其披上披肩,「公子要當心身子。」
「終究少不得你細心。」趙無憂回眸一笑,迎上雲箏淺笑的容,「這段時日我不在府中,多虧你。」
「奴婢不敢。」雲箏行禮,「奴婢此身多賴公子給予,否則怎有今日?奴婢只想為公子做點什麼,免得公子這般勞心勞力,實在是讓人看著心疼。奴婢自知沒有資格去心疼公子,只是——」
「罷了!」趙無憂輕嘆,「不必再說。我坐會,你去盯著溫故,待會親自去煎藥。」
「是!」雲箏行了禮,轉身離開。
公子的吩咐,她半點不敢耽擱。
素兮悄無聲息的從樹後走出,「公子有什麼發現?」
「溫故應該不認得我娘。」紅繩子靜靜的躺在趙無憂的手心,「而我娘也不認得溫故,只不過這東西——我娘說漏了嘴,說我也有一個。」
「什麼?」素兮駭然,「這怎麼可能呢?那怪人很顯然不是中原人,可是公子的音容相貌都是大鄴人士,似乎一點都沒有關聯點。」
「看似沒有關係,往往有一層隱藏的關係。」趙無憂道,「否則我娘為何擔心我去金陵城?回來之後還不斷的問及蠻子之事?我娘應該知道點什麼,只不過那是她心裡的秘密,她不願告訴任何人,包括我。」
素兮捻起趙無憂手中的紅繩子,若有所思的左右擺弄,「一個啞鈴罷了,一條紅繩,市面上到處都是。這麼簡單的東西,人人可得,要查起來實在沒有方向。」
趙無憂點頭,「的確如此,但你可以朝著北疆的方向去查!溫故來自北疆,雪蘭也是蠻子,而我娘擔心的似乎也來自那頭。這林林總總加起來,都指向一個地方,那就是蠻夷之邦,北疆之地。」
「北疆地域遼闊,大國小國眾多,要一一排查也如同大海撈針。」素兮面露難色,「除非有個確切的地方,要不然——」素兮抿唇不語。
就著溫熱的石頭坐下,趙無憂輕咳兩聲,其實她沒能告訴素兮,穆百里的真容其實也像是北疆之人。而穆百里一心要抓溫故,搞不好這二人來自一國,因為糾葛不清的恩怨,這才「纏纏綿綿」到了大鄴。
「我也知道不容易。」趙無憂揉著眉心,「你盯著點就是,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查清楚的。」
「卑職明白!」素兮頷首,「那——公子接下來該怎麼做?」
「你去告訴雲兮一聲,讓他得空出來見我。」趙無憂瞧了她一眼,「最好別驚動傅玉穎。」
「是!」素兮縱身一躍,快速消失在雲安寺內。
趙無憂靠著樹幹,心頭盤算著自己的事。
溫故認得那塊玉佩,否則不會這般糾纏自己。然則方才的事實證明,溫故與自己的母親素不相識,她不認得他,他也不認得她。所以這塊玉佩就成了關鍵問題,問題的關鍵是:玉佩從哪兒來的?
一個蠻子認得的玉佩,應當也出自蠻夷之手吧!要不就是溫故,在這大鄴有故人。
驀地,趙無憂陡然坐起身來,細細琢磨著「溫故」二字。
「溫故?」早前她還只當他是賣弄,道一句「溫故而知新」的詞兒。可現在看來,卻不是。
溫故?溫故?
他是來找人的。
眉睫揚起,趙無憂笑得冷蔑,「差點讓他騙了。」
好在,領悟得不晚。
捏緊掌心的紅繩,趙無憂想著,也許溫故認得這紅繩,知道這紅繩的來處。只要溫故能吐露隻言片語,那麼這事兒就有方向了。
輕嘆一聲,也只能如此了。
在母親這兒沒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趙無憂便換個方式。她要做的事情,沒人能攔得住。
趙無憂走的時候,楊瑾之依依不捨的送她出門,「下月初九早些來吧!娘想早點看到你。」
「娘放心。」趙無憂抱了抱自己的母親,「要記得吃藥,不許耍性子。若是娘不聽話,不乖乖吃藥,慧靈隨時來通知我,到時候合歡可要生娘的氣了。」
「娘會記得的。」楊瑾之無奈的輕嘆,「合歡,有些事情不必知道得太多,聽娘的話吧!知道太多,痛苦也太多,難免迷失了自己。不要跟娘一樣,最後落得如斯下場。」
趙無憂不懂母親所說的「如斯下場」到底是什麼,但她明面上還是得應下來,免得母親擔心。
「娘放心,合歡心中有數。」趙無憂踩著杌子上了馬車。
回去的路上,趙無憂一直在想母親那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誰知到了城門口,簡衍早早的就等著了。說是定了臨江樓的包間,想要給趙無憂接風洗塵。
對於簡衍,趙無憂始終狠不下心來。她明知道有些東西是不該觸碰的,可是青梅竹馬的情義,不是說放下就能徹底放下的。
趙無憂沒有朋友,除了素兮和雲箏她們幾個隨侍,她能說得上話的也只有簡衍一人了。
臨江樓。
趙無憂來的時候,簡衍已經準備好了飯食,一桌子的小菜,都是趙無憂喜歡的。他對趙無憂的喜歡,揣摩得很清楚,「合歡,快坐。」
「其實你不必如此客氣。」趙無憂解下披肩遞給雲箏,雲箏行了禮,小心翼翼的退出房間。
屋子裡很溫暖,趙無憂一眼便看見被挑得極好的火爐,約莫是知道她怕冷,所以簡衍便早早的備下。簡衍,慣來是個仔細的人。
「如果不是你,穆百里不可能放過我。」簡衍輕嘆一聲,為趙無憂斟酒,「是梨花酒,你可以小酌幾杯,不要貪杯便是。」
她輕咳著,執杯輕嗅淡雅的梨花清香,果然是極好的。
「虧你準備妥當。」趙無憂淺淺的抿了一口,「終究還是雲箏釀的梨花酒最是喜人。」
「你喜歡便是最好的。」簡衍含笑望著她,「身子好些了嗎?」
「吃了藥,自然是好些的。」趙無憂輕嘆一聲,拿起筷子,「吃飯吧,明兒還得上朝呢!」
簡衍一愣,「皇上沒有準你的假嗎?你這樣的身子骨,哪裡經得起折騰?雲華州一趟,已然要了你的半條命,再這樣下去,如何得了?」
趙無憂瞧了他一眼,「不如你替我上朝吧?」
聞言,簡衍啞然。
她早就有言在先,朝廷上的事,不許他置喙。不管是誰插手都可以,唯獨簡衍不行,她一心要把他摒除在朝堂之外。
「我、我又多嘴了。」簡衍垂眸。
「簡衍,我就你這麼一個朋友,我不想到了最後連你都失去。」趙無憂動了筷子,「吃飯吧!」
一頓飯,誰都沒有再說話,各懷心事。
簡衍的心思,趙無憂是知道的。
可趙無憂的心思,簡衍卻是一點都不知道。
趙無憂這人心思太過縝密,實在讓人猜不透,看不透。何況從始至終,趙無憂都極力的排斥他插手朝廷之事,以至於簡衍對趙無憂的很多事情,都是一無所知的。
那麼多的事情,他還是得聽到傳聞,或者經由別人的嘴來轉述才能知道。
這樣的情義,其實很悲哀。
分明都擔心對方,可又因為過分的擔心,而被排斥。
等到吃完飯,趙無憂也沒有說話,只是放下筷子之後,溫和的望著吞了一肚子話語的簡衍。如今說什麼,都有些生分,她能來這兒一趟已經說明了彼此的情分,所以不需要再多的話語。
「我走了。」趙無憂抬步便走。
「合歡。」簡衍低喚。
「還有事嗎?」趙無憂問。
簡衍上前,輕輕的將趙無憂攬入懷中,俯身相抱,「答應我,好好照顧自己。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在你的身邊陪著你,照顧你。請你相信我,不管我做什麼,我都是為了你。」
趙無憂眉睫微顫,當即笑道,「好兄弟自然是這樣的,你放心,我一直都相信你不會做任何傷害我的事情。好了,再這樣矯情可就不像個男人了。」
語罷,她推開他。
簡衍知道,她又顧左右而言他。既然如此,他也不必再強調自己的深情不移,只要她心裡明白就好。聰明如她,怎麼會不懂呢?
「我會等你,一直等下去。」簡衍笑得溫柔。
趙無憂沒有說話,只是轉身離開。離開的剎那,已變了臉色。
等?
能等到什麼時候?
等到她英年早逝?
還是等到她回到屬於自己的地方,徹底消失在他跟前?
等待,是世上最可笑的謊言。
愛你的人,從不會讓你去等。就好比她跟簡衍,她喜歡簡衍,可算不得愛情,所以對於他的等待,她可以視而不見。
聽風樓門前,含音侷促的等待著。這時候的她,已經顯現出母愛的光芒,所以趙無憂百分之百可以肯定,就算再給含音按一對翅膀,她也不會再離開尚書府。
「我、我聽說你病得很重,所以過來看看你。」含音面色微窘,「我沒別的意思,只是過來看看罷了,你莫多想。」
趙無憂解開披肩,溫柔的覆在含音身上,「夜裡風涼,莫要站在這兒。」她輕咳著,「你還懷著身孕,實在不該守在這兒。你先回去吧,免得我這病氣會過給你。等我身子好些,就去看你。」
語罷,她將手輕輕的覆上含音小腹,一臉的溫柔與欣喜之態。
見狀,含音身子微顫,約莫是有點激動,「你喜歡孩子嗎?」
「我不喜歡孩子,可我喜歡你給我生一個孩子。」趙無憂面色發白,微光里不斷的咳嗽著,看得出來這副身子骨的確傷到了根本。
「你趕緊回去歇著吧!」含音身上也是餘毒未清,早前有滑胎的跡象,所以溫故讓她前四個月一直躺著別動。如此才能保得住這個孩子!
可是現在,她是真的按捺不住,一心只想知道趙無憂的消息。
女人動了情,約莫便是如此。一心撲在男人身上,漸漸的迷失了自我。熱戀時的懵懂與悸動,往往是最美好,最容易讓人不顧一切的。
趙無憂點點頭,「我看著你走。」
含音自然不敢逗留,一步三回頭的離開此處,一顆心怦怦亂跳,如同情竇初開的少女,一門心思都撲在了白首不相離之上。
望著含音離開,趙無憂才斂了容色,轉身走進聽風樓。
「公子,這含音真的有孕?」雲箏蹙眉。
「等肚子大起來,你便會相信了。」趙無憂咳得厲害。
雲箏急忙攙著趙無憂進了房,「奴婢去倒水。」
趙無憂坐在床邊上,拼命的喘著。雲箏急急忙忙的伺候著趙無憂吃藥,而後不斷的捋著趙無憂的後背,為她順氣。
「公子,你覺得如何?」雲箏焦灼,擔慮的望著趙無憂,「公子,要不要請大夫?」
趙無憂擺擺手,「就我這病還請什麼大夫?已然是老毛病,吃了藥便無大礙。」等到咳嗽稍止,便又道,「妞兒接來了嗎?」
「按照公子的意思,跟公子錯開回京的時間,免得到時候有人探聽妞兒的事兒,惹來不必要的麻煩。」雲箏見著趙無憂有些好轉,這才開始著手鋪床。
趙無憂揉著眉心,「把月牙閣騰出來給她。」
「是!」雲箏頷首,「只是公子不怕嗎?」
「你沒去平臨城,自然不知道我與她的事,等你見到了這孩子,你便會明白,為何我會對一個孩子,如此眷顧。」趙無憂眸色微恙,想起了前些日子在平臨城的遭遇,難免還是心中感慨。
想起妞兒的斷臂,趙無憂始終心有芥蒂。她對任何人都可以食言,唯獨對這孩子,她做不到言而無信。
所以在自己回到京城之後,她才讓人去接妞兒過來,一則是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二則也是為了妞兒的自身安全。
極有可能成為自己軟肋或者威脅的人或事,都會變成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刀尖上的生涯,必須如履薄冰。
明天,她還得回一趟丞相府,有些事得好好的查一查。
翌日,趙無憂一早便去上朝了。皇帝慣來是不臨朝的,所以趙無憂此行其實是去內閣。這些日子自己不在京中,是故對京中的變數知之甚少。
父親不在京中,她是一刻也不敢放鬆。
到底是她仔細,這一問才知道,原來自己離開的這段時間,京中確有大事發生。比如說,皇帝三番四次的重提,復位國公府一事。究其原因,竟然是皇后在作祟,愣是把這夏季蘭給推到了皇帝跟前。
如今夏季蘭深得聖眷,難怪皇帝又動了心思。
沒了夏瓊芝,反倒便宜了夏季蘭。
這麼一算,夏家這筆買賣,趙無憂也沒有占得便宜。
好在瀛渠清淤之事已經在完工階段,趙無憂尋思著,是該給皇帝一劑定心丸,讓他消了這復位夏東樓的念頭。
皇帝在三清殿召見趙無憂,滿室清香裊裊。趙無憂覲見皇帝,足足有兩個時辰之久,這君臣二人在裡頭嘀嘀咕咕的,也不知說些什麼。
里里外外都是虛道長的弟子和御林軍把守,消息自然很難透出去。
但若有心去查,還是能知道少許。
比如東廠。
東廠的消息慣來是最靈通的,這不,陸國安急急忙忙的便朝著穆百里的書房去了。他走得很急,以至於沈言喊了他一聲,陸國安都未能及時察覺。
可見,事態緊急。
「督主!」陸國安在外頭行禮,「卑職有要事稟報。」
穆百里正在尋思著無極宮的事兒,聽得陸國安在外頭腳步急促,話語捉急,心下知曉必定有急。陸國安不是個喜歡大驚小怪之人,事情沒到一定程度,都算不得急事。
「進來。」穆百里放下手中墨筆。
「報!」陸國安面色微恙,「稟報督主,趙無憂進宮見駕兩個時辰有餘。他與皇上關起門來嘀咕——嘀咕……」他頓了頓,有些欲言又止。
穆百里抬頭,眸色微冷,「舌頭太長了,要拉出來曬一曬嗎?」
陸國安咽了一口口水,當即垂眸行禮,「據宮裡來的消息,說是趙無憂離開之後,皇上便開始琢磨著,要、要給督主賜、賜婚。」
眉頭陡然一跳,穆百里皺眉望著陸國安,「此話當真?」
「卑職不敢欺瞞督主。」陸國安面色泛白,額頭微微滲著薄汗,「聽說皇上已經開始草擬聖旨,尋思著要給督主對食。」
穆百里無奈的揉著眉心,單手支在案上,「是趙無憂的主意?」
「卑職不敢妄下斷言,但——的確是趙大人走後,皇上才動了賜婚的心思。」陸國安慎慎的開口。旁人不知道,他還能不曉得,當日在金陵城,在平臨城,趙無憂與自家督主那點小事兒嗎?
若真的是趙無憂出的主意,陸國安心裡還真要替趙無憂捏一把冷汗。
「督主?」陸國安低低的喊了一聲,「現下該如何是好?」
難不成,穆百里真的要娶親?
「這主意誰出的,本座就得讓誰把話吃回去。」穆百里揉著眉心,靡靡之音,依舊溫和清潤,甚是好聽,「下去!」
「是!」陸國安躬身退出房間。
外頭,沈言不解的駐足,「怎麼回事,看你一頭的汗。」
陸國安輕嘆一聲,「沒什麼,就是有人要倒霉了,但不知道——」不知道到底是自家督主會倒霉,還是趙無憂倒霉?
這兩個都不省事的主,誰勝誰負,始終難料。
如今,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