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門世家,最不缺的就是勾心鬥角和趨炎附勢。筆神閣 bishenge.com
前一日,李嵐起捧了沐睿幫他「捎來」的德水軒點心食盒,到後院孝敬了德平伯李銘和孫氏這當家主母,今日,整個德平伯府,就連負責掃撒的下人在內,都對他一改之前冷淡,驀地熱情了起來。
此時,他正在他母親王氏的院子裡,與特意前來探望他的舅舅,王家嫡次子王成賢品茶閒聊,內容,也無非是千篇一律的不能忘恩,不能得了三皇子親眼,就忘了昔日,王家對他們母子的照拂之類。
他們的面前,擺了另一隻德水軒點心食盒,正是前一日,他捧來孝敬他母親王氏的那份。
「哥哥難得過來,吃些點心,吃些點心。」
「真不愧是德水軒主廚親制,這味道,可真比御廚做的,還猶有過之。」
一年裡,也不見娘家來人。
今日突然來了,還是跟自己關係最親近的兄長,王氏自然要好好的表現一番,以證明,自己在德平伯府過得還不錯,並藉此,多多的跟娘家要些幫扶,以助自己僅剩的兒子,李嵐起,競逐爵位的繼承可能。
「母親上了年紀,近些日子,越發的愛吃甜食了。」
王成賢輕輕地點了點頭,順著王氏的客套,拈起一塊點心,送到唇邊咬了一小口,然後,佯裝遺憾的,跟王氏「抱怨」了起來。
「只是咱們這一支,人丁稀薄,在朝中做官的,也算不上齊心協力,跟德水軒那邊,更是扯不上半點兒關係。」
「想我這,也算是年近花甲的人了,卻是,卻是虛度半生,連孝敬母親,給她購買可口點心的門路,也尋不到,實在是不孝的很……」
「哪像你,兒子孝順,女兒也嫁得好,雖屈居平妻,卻是當家主母才應有的東西,你也樣樣兒不缺……」
說罷,王成賢便掏出一方手帕,低頭,擦起了那根本就沒有半滴的眼淚來。
他的意思很明白。
他要帶走這一整盒點心,去跟他們的母親,王家如今的老夫人「盡孝」,王氏若不答應,接下來的事兒,也就不用再談了。
「瞧哥哥說的,不過就是盒金貴些的點心,哪就至於,要拖關係,才買的到呢!」
「那德水軒,不是每月的初一和十五,都會接五十盒的外帶預定?」
聽王成賢竟是半句客套都不想費勁兒的,直言跟自己討要點心食盒,王氏怎能不惱?
這可是她的寶貝兒子,拿來孝敬她的,她還沒顯擺夠呢,哪曾想,這就「出師不利」的,燒香引了鬼來!
「聽妹妹這話,應是久未出門了。」
誠如王氏所說,德水軒每月的初一和十五,都會發售五十份外帶點心食盒。
可燕京名門世家,又何止五十?
哪個名門世家,還沒十個八個,想討自家長輩歡喜,又手頭寬裕的?
單是五大公府,就得把這些個食盒,搶去半數之多,再加上,宮裡得寵的那幾位娘娘,在皇帝身邊兒伺候的麥子公公,東西兩廠的「廠公」……
林林總總算下來,能留給他們這些,只能算是二三等世家瓜分的,其實連十盒都不到。
就算他次次不落的,頭天晚上,德水軒歇業之後,就遣人去吊橋邊兒上侯著,能得償所願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
「說來不怕哥哥笑話,自入了冬,奴家就再沒出過門兒,只與嵐起那去年才娶進門來的平妻張氏,一起給未出生的娃娃做衣裳襁褓了。」
見王成賢已打定了主意,非奪自己所好不可,王氏只得服軟。
她還得指望娘家,給她多多幫扶。
若只為了一盒點心,就跟王成賢鬧得不愉快,實在是划不來。
雖然,她很想留下這盒點心,多充幾回面子,但為了李嵐起的前程,低頭,必不可少。
「嵐起沒跟你說,如今的德水軒,已被三皇子妃包下來了?」
所求得全,王成賢的心情,頓時好了不止一籌。
他呵呵的笑著,將手裡的那塊點心,不緊不慢的送進了嘴裡,然後,便拎了放在旁邊的蓋子,將點心食盒蓋了起來,以備離開時帶走。
在這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的日子,一盒德水軒主廚親制的點心,是會讓多少人眼紅的東西,他不敢瞎說,但能為他換來,年逾古稀的王家二老歡心,卻是毫無疑問的。
身在朝野,金銀財帛,遠比仁義道德更能拉攏人心,如果不想,或者說無能從自己供職的地方撈金,就只能仰仗家中貼補,才有望高升。
王家家規嚴苛,對觸犯國法者從不姑息。
因此,於禮部供職的王成賢,並不敢學人貪墨,只能想方設法,哄自己爹娘高興,以增加自己這一院的用度支出。
「包下了德水軒?」
「整個兒?」
「我的個乖乖!」
「那得,那得多少銀子吶!」
王氏的確不知,柳輕心「包下」了德水軒這事兒。
一來,前些日子,李嵐起被趕去了城外莊子,讓她提不起精神,關注旁人家的事兒。
二來,德平伯李銘下令禁了她的足,她被困院中,連給自己娘家送信都不行,壓根兒,就不可能有消息來源。
想那德水軒,包上一間,用做參加「百花宴」期間歇息,不含茶點的,都要上千兩銀子,吃一頓三五人聚會的小宴,都得以金票結賬……
包下整棟德水軒。
嘖,莫說是尋常百姓不敢想,便是她這名門出身的嫡小姐,也是萬萬不敢琢磨的!
「這怕是,不是金子銀子能辦到的事兒。」
下巴微揚,睨了一眼吃驚的嘴都合不攏了的王氏,王成賢輕嘆一聲,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盞,淺淺的抿了一小口。
「有消息說,是三皇子妃的師父,對那德水軒的掌柜,有救命之恩,那掌柜的,聽聞其唯一的徒兒將嫁,便特意將整棟德水軒都騰了出來,給她待嫁。」
「也有傳言,那位三皇子妃的師父,就是德水軒的真正東家。」
「還有人議論,道三皇子妃有兩種截然不同的性情,時童稚如三歲幼兒,時狡詐若九尾妖狐,且不知何時變換,互不知彼此所為。」
「昨日,我特意使人,去攝天門在燕京暗鋪,擬以重金,買這位三皇子妃的消息,卻被掌柜告知,他們做不了這單生意。」
「之後,我又遣人去了斷念樓的暗鋪,情景,與攝天門如出一轍。」
說到這裡,王成賢稍稍停頓了一下,深深地吸了口氣,抬頭,意味深長地,看向了坐在他旁邊的李嵐起。
跟聰明人,不需要把話說的太清晰露骨,不然,便會讓對話的雙方,都置身尷尬境地,這個道理,王成賢懂,李嵐起也懂。
「昨日,事發突然,三殿下又受了重傷,嵐起不便前往叨擾,故不曾拜見王妃。」
王成賢所說的那些版本的傳言,李嵐起都曾聽聞。
只是,攝天門和斷念樓竟同時拒絕了,對柳輕心的調查這事兒,讓他頗有些始料未及。
北攝天,南斷念,中州聞風,西乘鸞。
攝天門。
斷念樓。
聞風館。
乘鸞宮。
於查問消息和取人性命一道,最有名的四個「江湖門派」里,排名第一和第二的,同時對一個人的身份矢口不提。
這隨便讓什麼「懂行情」的人看去,也絕不可能還覺得,柳輕心這位三皇子妃,是個尋常人物。
雖然,這些門派都有規矩,不論交易成否,都不會對外人泄露僱主,但,誰又能十成十保證,這「規矩」有沒有「法外容情」的例外?
還好,他沒有一時衝動,遣人去攝天門的暗鋪打聽消息。
想到這裡,李嵐起的後背,便不自覺的爬滿了冷汗珠子。
「不知,舅舅可有遣人,去聞風館和乘鸞宮的暗鋪,試試運氣?」
李嵐起想到了一種可能。
雖然,還只是猜測,卻讓他莫名的亢奮了起來。
索性王成賢已試了兩家,不若,就慫恿著他,把另外兩家也一併試了。
如果,當真是如他猜想的一般結果,那接下來,他就將占據絕對的有利地位,在德平伯府的一眾嫡出子弟中脫穎而出,穩奪爵位的承襲權!
「連攝天門和斷念樓,都把這事兒拒了,另外兩家,還有必要試麼?」
見李嵐起的眸子,突然閃了一下,王成賢不禁一愣。
他的這外甥,一向是喜怒不形於色的,今日竟……難不成,他是想到了什麼,關於那位神秘的三皇子妃的可能?
「能打聽到,便是咱們得償所願,至不濟,就是又遭拒絕不是?」
李嵐起的欣喜轉瞬即逝。
他和氣的笑著,山崩於前亦面不改色地看向王成賢,操著「我就是隨便問問」的口氣,跟他「建議」了一句。
「也無不可。「
「索性,不過是給跑腿兒的下人,幾兩銀子的賞錢。」
王成賢知道,李嵐起是已經有了想法。
只不過,暫時,至少是他差人去聞風館和乘鸞宮,打聽那位三皇子妃的消息之前,李嵐起並無打算,將想法告他知道。
而且,瞧李嵐起的態度,應是並不敢,或者說不能遣自己的人,去這兩家的暗鋪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