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看見陽光很明媚。
有跳躍的陰影在我眼前搖曳,是隨風擺動的楓葉。
一直過了很久,我才敢確認,這片我所站立的地方,竟然真的是咖啡莊園的山頂草地。
鶯飛草長,清新溫暖,不遠處的半山腰,咖啡樹開出了漫山遍野的白色小花。
我驚喜的走到山邊,貪婪的吸了好幾口帶著甜味的空氣。
我不知道自己有多麼想念這感覺。
我只記得,我已經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放鬆而自由的呼吸了。
腦海中還有衝撞著的過往。
爆發的黑洞,噴涌的能量,位面的開合,那一幕幕殘酷而陌生的畫面在我腦中回放,那麼的真實而強烈。
張開雙臂,我卻又擁抱了這溫暖的春天。
我不知道應該相信什麼。我仿佛分裂了,那是兩種無比真切和殘忍的感受。
一邊,是我帶著恆星黑洞沖入銀河系中心黑洞,在引力風暴中飄搖;而另一邊,是我此刻踏足的這一片美好世界。
而這一片世界,就在此刻,比我任何時候的經歷都更加真實。
我甚至迷惑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夢。
我只能不斷的問自己,到底哪一幕才是真實?
如果星系黑洞為真實,但為什麼,現在的我竟然身體並無損傷,為什麼,我還可以靜靜的站在這裡,安然呼吸?
如果,現在所在的世界是虛假的,或者,只是我一廂情願的念想或者幻想,那為什麼,的世界竟讓我感覺如此真實,以至於我無法分辨虛幻與真實?
我好奇的走進咖啡莊園,就好像這是我第一次來到這裡一樣。
美麗的咖啡花散發出香氣,幾隻蜂蝶在花瓣之間停留。
我開心的笑了,就好像我從來沒有注意到過這般簡單的欣喜和幸福。。
我快樂的穿梭在白色的咖啡花之間,卻又忽然感到失落和孤獨。
我想起他了。
我想和最親近的他分享這幸福,而那個人,便是為我打造這片天地的人。
肖銳,他為什麼不在這裡?
我仿佛突然間從幸福中驚醒,發瘋一般的往家的方向跑去。
我要去找到肖銳。
如果這般幸福來之不易,甚至接近虛幻,那麼,只要我找到肖銳,即便是虛幻,也將是最美好的真實。
我急切的衝下咖啡莊園,奔向我們的家。
可當我衝進家門,卻只看見空無一人的房間。
我突然想起,這個家,我已經很久沒有回來過了,以至於我甚至有些不認識家裡的擺設。
那些桌椅、沙發、壁畫,所有的一切,我卻為什麼越看越覺得陌生?
我就像一個第一次到來的客人,只能小心翼翼的瀏覽這個家裡的陳設。
後來,我看見書桌上的一張合影照片。照片裡的兩個人幸福的並肩站立,但是,這是兩張陌生的面孔。
我以為我進錯了家門,扭頭跑了出去。
可是再看看這棟房子,卻發現沒有錯,這就是我和肖銳的家。只是,當我再進去,卻不是我記憶中的樣子。
我奔跑上樓,本該屬於我和肖銳的臥室,同樣已經不是我熟識的模樣。
……
不知為什麼,我突然心中很害怕,一個讓我戰慄的念頭在腦中萌生。
這個世界,到底是不是我所認識的那個世界?
我迫不及待的將我的靈力散布到整個星球,我希望搜尋到肖銳的靈力波動。
我多麼希望,他只是在這個星球上的某一個角落,只要他來都我身邊,就一定能告訴我,這一切都沒有變化。
可是,我失望了。
找遍整個星球,都沒有肖銳的存在。
但是,我還在安慰我自己,肖銳只是暫時離開了地球,他可能去了別的星域,用不了多久就會回來。
也許,我只要在這裡耐心的等待。
……
我想起其他的地方,那些我和肖銳一起去過的地方。
我來到肖銳的母校。
清北大學的校門還是那麼古樸莊重,在校門口正對的街道上,我一眼就看見了他最常去的咖啡店,也是我曾工作過的咖啡店。
可是,當我歡快的跑到店門前,卻發現它的名字竟然並不是「山隱咖啡店」……
走近店門,有店員熱情的迎接我,但是,她卻不是冉小遠。
我問她,這個店是否曾叫做「山隱」,而她卻疑惑的搖搖頭,告知我這裡從來就不曾有過這個名字的咖啡店,他們卻已經在這裡開了五年了。
我又問起冉小遠,但是,店裡卻無人認識她。
我幾乎是逃出咖啡店,又走進清北大學。
我找到了肖銳所在的系,詢問過往的老師和同學,但是,他們竟然沒有一個認識肖銳。
而且,這裡也沒有雷立業老師,沒有雷小倩……
我看著一張張陌生的面孔,茫然的看著他們從我身邊走過,我覺得,我真的迷失了。
這是一個和我印象中一模一樣的世界,但這又是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
直到後來很多天,我去了其他的國家,去了這個世界其他的角落。
儘管千萬個不願意,但我不得不接受那個可怕的猜想。
原來,我在地球生活以來,那些我所認識的人們,竟都不存在於現在這個世界中。
在這個世界中,人們有幾乎一樣的生活,文明有幾乎一樣的發展,然而,這是另外一個別樣的世界。
這個世界的人們,他們屬於這裡。
而我,不屬於這裡,我與這個世界和這個世界上的人們,沒有關係。
至於我是如何來到了這裡,我可能永遠也不知道答案。
多麼可笑而殘酷的真相。
……
我飛上雲霄,停留在這顆星球的大氣層之外。
我看到這顆星球的輪廓和它表面的陸地和海洋。
它和地球有著相同的七大洲四大洋,甚至完全相同的陸地輪廓,但是,在這個新的地球上,卻生活著完全不同的另外14億人。
我又飛到更遠的宇宙中,看見月球仍然圍繞著地球旋轉,太陽仍然發射出一樣的光譜,為這個恆星系當中的八顆行星送去光明和能量。
我衝出地球軌道之外,一直飛向更遠的地方。
我看見巨大的土星,土星環如我記憶中一樣的五彩斑斕,但是,土星旁的蟲洞卻再無出現。
我本來可以飛到更遠的宇宙,飛出太陽系之外,可是,我放棄了。
這又有什麼必要嗎?
這個世界,像我我熟知的世界,卻是我不識的世界。
我所有的常識都可以應用在這個世界,可是,我不認識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
在這個世界,我是孤獨的。
……
然而,我的心中卻仍懷幻想。
我想不通為什麼,除了這個世界上的人,其他的景致卻幾乎一樣?
當我再次走到帝都西邊的山地,當我再次看到咖啡莊園和山頂草地,以及山頂的那棵楓樹,我哭了。
這景致似乎在一直問我,這個世界為什麼會如此的相同和不同?
……
在這個世界,我無家可歸。
我可以走進那個我本以為是家的房子,可是,我卻不能再走進去。
在我看來,那是別人的家,那棟房子,與我並沒有任何關係。
我可以流連在任何熟悉的場景中,但是,我卻無法安睡在任何一個房間中。
最後,只有那個遠離城市的咖啡莊園,成為了我停留的地方。
這裡很少有人會來,在這裡,只有草木蟲鳥與我為伴;在這裡,對於我來說,是最接近過去的真實所在。
每天晚上,困在這個世界中的我,總喜歡仰望和記憶中相同的星空。
我總在問自己,這個世界到底是哪裡?
儘管它是一樣的世界,但是,我卻無時無刻的渴望離開,渴望回到屬於我的真實世界——那個有肖銳在等著我的世界。
……
我的希望是那麼的強烈,竟然終於得到了回應!
在一個月光皎潔、萬籟俱靜的夜晚,當我夜不能寐之時,竟突然間無比清晰的感受到近在咫尺靈力波動——屬於肖銳的靈力波動。
我觸電一般跳起來,隨即發瘋一樣的尋找。
終於,在月光的映襯下,我看到楓樹樹幹上,竟鐫刻出代表我名字的兩個字。
「安靜」!
而神奇的筆觸正在繼續,我親眼目睹最後一筆的完成。
我不顧一切的撲過去,用手使勁的觸摸那兩個字,仿佛透過這兩個字,便能去我渴望的世界。
而那明顯的刻痕,正明確的告訴我,這是真實發生的,並非幻象。
我的名字,就在剛才,被鐫刻在這楓樹樹幹上。
而筆觸中那無比熟悉的靈力波動讓我確信,那兩個字是肖銳所寫!
我站起來,面朝世界,大聲的呼喊。
我想要告訴他,我就在這裡,快點來找我!
可是,當「安靜」的最後一筆完成,兩個字的字跡停留在樹幹之上,來自肖銳的靈力波動也漸漸淡去,直到退後到很遠,消失在宇宙之外,再也無法觸碰。
……
很多天過去了,我像個痴人,獨自守在楓樹下,守在自己的名字旁邊。
可是,屬於肖銳的靈力波動再也不曾泛起。
近乎絕望的我,仍然傻傻的等在楓樹下。
很久以後,我可能終於要放棄希望了。
不知為何,我只是拿起久未出鞘的星辰之劍,在「安靜」兩個字的旁邊,刻下他的名字。
「肖銳」。
如果,終於無法等到他,至少,我們兩個人的名字靠在一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