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大哥......!」蘇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淚水奪眶而出。
郭白衣輕輕的拍著蘇凌的肩膀,眼中也滿是悲傷和無奈,半晌他才嘆息了一聲,緩緩道:「你小子......哭什麼,你白衣大哥不還沒有死麼?......你這樣哭哭啼啼的,是要咒我早點死不成麼......別哭了,留著些淚,等哪一天你白衣大哥真的死了,你再哭不遲......」
蘇凌這才抬頭,甩了甩淚,十分堅定道:「白衣大哥......相信我,蘇凌一定會竭盡全力,想到辦法......我定然不會讓你死的!你一定會沒事的!......」
「好.....好,我信你......能不死,誰不願意活著呢......蘇凌啊,你起來,咱們好好說話!」郭白衣的臉色比剛才好了不少,聲音也愈見有了些力量。
蘇凌這才站了起來,挨著郭白衣坐了下來。
「唉——」郭白衣長嘆一聲,這才又幽幽道:「蘇凌啊......我不管你如何想主公......也不管以後若是沒有我......你與主公之間將到何種地步,但是......蘇凌,你要相信,主公不會害你,因為他對你的信任和愛護,是出自一種本能......真的是一種本能......所以蘇凌,無論以後你作何選擇,你都要記住,主公絕對不會希望你
不好......」
蘇凌聞言,心中雖然還是有些聽不進去,但為了安慰郭白衣,只得重重點了點頭道:「白衣大放心......再怎樣,蘇凌不還是在丞相的麾下做事麼?蘇凌如何也不會忤逆丞相的......」
「好吧......言盡於此,但願你心口一致......我也知道,陰陽教還有之前發生的許多事情,你心中或多或少對主公都有所不滿......但是蘇凌,你看到的,和你自己的感受,只是從你的角度出發的,主公是上位者,是整個大晉最有權勢和地位的人,這樣的人,雖然一定程度上指揮千軍,號令天下......但也會比常人多上許多的無奈和身不由己......所以,若說這世間最孤獨的人,就是主公了......他孤獨到,甚至要防著自家的子嗣......」
蘇凌點了點頭,他明白郭白衣這句話暗指的是什麼。
「所以,關於陰陽教其中的種種內情......請你暫時不要想,也不要問......但是你相信我,終有一天你會明白主公為何這樣做的一切......只是現在,時機未到,我不能說,主公更不能講......」郭白衣道。
「好吧......」蘇凌嘆了口氣,聳了聳肩膀道:「白衣大哥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蘇凌還能說什麼呢?蘇凌就靜待以後吧....
..不過,作為條件......白衣大哥,有關我與穆顏卿之間的事情......您能不能也不要再問了,也不要逼著蘇凌表態......實話實說,對於她,我也不知道以後會如何......但有一點,蘇凌絕對不會答應她,做違背蘇凌良心的任何事情......白衣大哥,你信蘇凌麼?」
郭白衣聞言,無奈地點指蘇凌道:「你小子......竟然在這裡等著我呢......竟然還跟我談條件......也罷!男男女女之間,很多事情都說不清楚......蘇凌,但願你,不負自己,也不要負了身邊的良人......」
蘇凌如何不明白,郭白衣所言的身邊良人,指的是誰。
他重重地點了點投資,又十分真切道:「對了白衣大哥,我還有一事相托......」
郭白衣臉上出現了一絲玩味之色道:「哦?......什麼事,你說來聽一聽......」
蘇凌點了點頭道:「芷月的事情......白衣大哥也知道,在丞相麾下,你我還有每一個人嗎,都有很多的身不由己,所以.....我......」
「你不希望張芷月留下,你想讓我幫你送張芷月離開,對麼......蘇凌?」郭白衣不等蘇凌說完,看著蘇凌一字一頓道。
「是!......白衣大哥,你也知道......」
郭白衣
一擺手,打住蘇凌的話道:「你不用說理由......我明白的......」
郭白衣眼珠轉動,思慮良久,方緩緩道:「這件事......很難啊......我要好好的謀劃一下,好好的想一想......」
他抬頭看向蘇凌道:「不過......蘇凌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你放心,這件事雖然我還沒有想出來如何做,但我可以現在就答應你,一定會送她離開,這樣你就不會再有後顧之憂了吧......」
蘇凌聞言,神情一震,拱手道:「謝白衣大哥......」
「不用......蘇凌啊,你這樣的想法是對的......張芷月的確不宜留下,可是,你想好,她離開之後,要去何處了麼?」
蘇凌點了點頭道:「我想好了......只要芷月能出丞相的軍營......就可以去我師尊軒轅鬼谷的離憂山軒轅閣......那裡是最安全的,對了......我的父母也在那裡,還有我阿爺張神農也在......」
「離憂山嘛......卻是一個超然物外的所在......既如此,此事不急於一時,芷月姑娘心心念念於你,現在要她走,她決計是不會走的......」郭白衣看了一眼蘇凌道。
蘇凌點了點頭道:「這是自然......我說的也不是現在,實不相瞞,芷月跟沈濟舟
之間有仇,當年她的父母皆死於沈氏之手,所以......芷月一直留下,我想她是想親自看著沈濟舟覆亡的那一天的......」
「哦?還有此事?......」郭白衣一臉驚訝道。
蘇凌這才將張芷月一家與沈濟舟當年的舊事講了一遍。
郭白衣也是唏噓不已道:「芷月姑娘也是一個苦命的人啊......既如此,那就暫且留下,但是,蘇凌你一定要小心,你與她之間的真正關係,除了我知道,還有你的那幾個人知道之外,萬萬不可讓其他人發覺,這一點你一定要謹慎......尤其是莫要被伯寧......」
蘇凌點頭道:「這一點我明白......但是,用什麼理由讓她留下呢?在表面上,她只是我的師妹,而且是我不在師門之時,我師尊張神農收的弟子......我跟她之間,只是同門,她之前留下,也是因為我受傷的緣故......現在這個理由已經不足以讓她留下了......若還用這個理由,怕是惹人懷疑啊......」
郭白衣想了想,呵呵一笑道:「這個簡單......那就以讓她留下,時刻為我調治病症為由吧......只是委屈芷月姑娘一直要跟在我身邊了,甚至我還要跟她一個軍帳......雖然我的軍帳分內外......只是蘇凌你小子......」
蘇凌嘿嘿
一笑道:「放心,放心!芷月跟著白衣大哥,我自然放心,再說,芷月妹子的醫術也不低,說不定在她的調治下,白衣大哥的病會逐漸好轉呢......」
「嗯......既如此,那就這樣辦,我找個機會,跟主公說了此事,想來主公自然會答應,也不會起什麼疑心的!等到我軍徹底平定了渤海,到時咱們再著手,讓張芷月離開的事宜!」
「好
!......」蘇凌使勁地點了點頭。
兩個人喝了會兒茶,郭白衣忽地又開口道:「對了,那個忘機......也就是譚白門......你不應該向主公求情,留他性命的......」
蘇凌聞言,頗有些意外道:「譚白門本身就有冤情,這一次沒有他,我也不可能......」
「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總覺得此人......不似你說的目的那麼的單純......但願一切都是我的猜測而已吧......」
蘇凌沒有接話,似乎自顧自的喝茶想心事,他似乎試了幾次,想說些什麼,可是話到嘴邊,卻還是沒有說出口。
郭白衣瞧在眼中,淡淡一笑道:「蘇凌......你是不是在想,不應該將那麼多的陰陽教的普通弟子全部都殺了,對不對......」
蘇凌被戳中心事,點了點頭,正色道:「白衣大哥......蘇凌一貫認為,首惡必處,余者
該罰的罰,該放的放......不能全部都......更何況......這麼多的陰陽教弟子,只是日子過不下去的苦難百姓,他們加入陰陽教的原因,除了受到了蒙肇的蠱惑之外,更多的是日子過不下去了,來這裡混口飯吃而已啊!」
郭白衣長嘆一聲道:「我如何不清楚呢......只是,這件事主公已經定奪了,斷然沒有更改之理......蘇凌,這件事你也不能管......畢竟穆顏卿的事情,你已經觸怒了主公,他已經容忍你了一次了,這個當口,你要是再開口求情......怕是引火燒身啊......這也是在主公面前,我拉住你的原因啊......」
「可是......這近兩千人......罪不至死,卻要......」
蘇凌還未說完,郭白衣卻似有深意的看著蘇凌,幽幽一嘆道:「蘇凌......你以為真的就只有這兩千餘人麼?實話告訴你,在攻打天門關之前,主公已經下令了,待拿下天門關,諸事畢後......主公將會下令全軍......屠城!」
「什麼!......屠城!......」蘇凌大驚失色,倒吸了一口冷氣道。
郭白衣也是一臉無奈的點了點頭。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兩軍交戰,士兵也好,將領也罷,攻守都是職守所在.....
.若是丞相因此下令殺了那些士卒和將領俘虜的話,還算勉強可以理解......可是為何要遷怒到整個天門關的百姓身上呢?白衣大哥,百姓何辜,何辜啊!......你就沒有勸勸丞相嗎?」蘇凌失聲道。
「唉......你以為我沒有相勸麼?不但是我苦苦地勸過主公,便是連軍中張蹈逸張將軍也曾進言苦勸啊......可是主公非但沒有收回成命,甚至因此雷霆大怒,原先計劃好的,等攻下天門關,分兵攻擊沈濟舟城池州郡的一路兵馬主帥便是張蹈逸,可是主公因此事遷怒於他,竟然撤了他的主帥職責,改派他人......」
郭白衣頓了頓道:「還有......你以為我為何不隨主公來這陰陽教,反而姍姍來遲呢......就是因為我苦勸主公不要屠城......這才惹得主公不滿,將我留在了大軍之中,明著是為了我的身體,實則也是為了敲打於我啊......」
蘇凌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口,瞠目結舌了半晌,方道:「我不明白,為什麼......丞相會下如此殘忍的命令啊!」
「唉......我軍因為天門關守軍防守頑強和陰陽教所阻之故,已然遷延了不少時日的戰機了,我軍春日出兵,如今隆冬時節,還未攻到渤海城下,雖然大局不會有太大影響,沈濟舟也不過
是最後的抵抗罷了
......但是,如此的進攻速度,不是主公希望看到的......主公這樣做,也是為了殺雞儆猴,屠一關而非屠城池,已然在他看來算是仁慈了,他之所以選擇屠天門關,一是因為這裡畢竟是關隘,百姓本就比城池少,二是,想要以此鐵血手段,震懾剩下的,想要頑抗到底的沈濟舟的城池軍民......」
郭白衣緩緩的說道。
「唉......那也不能如此暴虐殘忍啊......全關隘的百姓啊......這怎麼能叫做震懾和仁慈呢,這是有違天和的啊,這也是殘暴之舉啊!......這讓天下人如何看待!」蘇凌眉頭緊鎖道。
「有違天和?蘇凌啊,你不明白,自大晉亂世以來,屠城之事時有發生,天下人早就司空見慣了......不說大晉,便是前朝,或者更早之前,只要是亂世,屠城便是常事......亂世之下,人命如草芥啊......誰會說什麼呢?再者說,咱們這位大晉丞相,何時在乎過天下人如何看待和議論自己呢......」
「難道存在就合理麼?司空見慣就合理麼......簡直豈有此理!」蘇凌一臉怒氣道。
「唉......話雖如此,我們能如何呢......這件事板上釘釘,絕無更改之理了......」郭白衣無奈道。
「那就任其發生?......我們什麼
都不做麼?陰陽教弟子被屠,天門關百姓亦要一個不留,全部被屠!白衣大哥,若是咱們不能阻止丞相,咱們良心何安啊!」蘇凌一字一頓道。
「阻止......能怎麼阻止呢......主公有主公的思維......豈是我們能夠輕易左右的......」郭白衣嘆息搖頭道。
蘇凌忽的劍眉倒豎,驀地站起身來,朗聲道:「白衣大哥......無論如何,蘇凌也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這滿關城的百姓就這樣被屠戮!......其他人可以無視,可以麻木,蘇凌做不到!......我意已決,我現在就去找丞相,便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阻止他!......」
說著,蘇凌扭頭便走,慌得郭白衣一拍桌子,大聲道:「蘇凌!你給我站住!......回來!你以為你什麼都不顧,連命都不要了,很英勇很壯烈麼?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為不智,魯莽行事,反而誤了自己的性命,是為無能!......你以為你真的死了,這滿關城的百姓就能活命,或者主公會因此在盛怒之下,每攻一城,而屠一城,到時候,多少城池的百姓,會因你蘇凌一人而死!若真如此,蘇凌......你之罪何其大也!」
「我......」
一時之間,蘇凌只得愣愣的站在原地,進退兩難。
「那白衣大哥,咱們就眼睜睜的看著,不管
了麼!」蘇凌無奈道。
「管!......當然要管!但是不能憑著一時衝動,就這麼不管不顧的去惹禍,這樣不僅事情不能解決,還會雪上加霜!蘇凌,越到關鍵時刻,越是不能亂!你知道嗎!」郭白衣神情嚴肅,朗聲斥道。
「唉——!」
蘇凌沒有辦法,只得口打唉聲,轉身怒滿胸膛的坐了下來。
「我來找你,不是要你去捅毛蛋!是要你......跟我好好的商議商議,怎麼才能解決這件事......」郭白衣這才冷靜了不少,看著蘇凌沉聲說道。
「白衣大哥,你都說了,沒辦法了......那只有看不慣就干......」蘇凌雙手一攤道。
「你小子,你不是挺圓融的一個人麼,怎麼今次你......腦子呢,現在什麼過激的想法都不要有,靜下心來,咱們好好想一
想才是!」郭白衣瞪了蘇凌一眼道。
蘇凌一怔,也覺得今天自己跟個半吊子二百五差不多了,只得低頭吃茶,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兩個人皆無言,默默吃茶。
時辰漸漸過去,窗外的最後一絲亮光漸漸地消失,黑夜來臨。
蘇凌和郭白衣卻是半點睡意都沒有,點了蠟燭,相對枯坐。
蘇凌將所有能想的辦法嗎,全都想了一遍,卻發現還是行不通,想得頭昏腦漲,還是一籌莫展。
燭光跳動,映照著蘇凌無奈的臉龐和郭白衣滿是心事的蒼白面容。
終於,郭
白衣深深的看了蘇凌一眼方道:「蘇凌啊......為今之計,只有一個辦法了......」
「白衣大哥快說,什麼辦法......」蘇凌一喜,急忙說道。
「這個辦法,在你......而你要做一個取捨......」郭白衣緩緩道。
「取捨?什麼取捨......」蘇凌不解的問道。
「其實陰陽教的這些普通弟子,可以不死的......但是一旦要用我這個辦法,那陰陽教的普通弟子,必死無疑了......所以,蘇凌,你要做一個取捨,是要陰陽教弟子死,還是要天門關所有無辜百姓生......」
說罷,郭白衣眼神灼灼的看著蘇凌,等待著蘇凌的答案。
「這......必須要死一個麼......不能全部都保全麼?......」蘇凌一臉為難道。
「唉......不能......蘇凌這件事,你必須有所決斷......告訴我,你如何抉擇......」郭白衣一字一頓,幽幽道。
「那......我選擇天門關所有的百姓生......至於陰陽教的普通弟子......我只能......放棄了!」蘇凌一陣黯然,緩緩的低頭,聲音很低的回答道。
「你......想好了麼......」
「想好了!......」
郭白衣點了點頭道:「既如此......蘇凌,你附耳過
來!......」
燭光之下,兩個人低聲的久久低聲交談起來。
許久,蘇凌終於嘆了口氣道:「好吧......也只能如此了......」
郭白衣點了點頭,眼中卻顯出不忍神色道:「只是......蘇凌,你要為這個事情......背上不知道多久的罵名......而且,怕是呢你不想做,也得做丞相的孤臣了......」
蘇凌久久無言,燭光的焰火,在他如星的雙眸之中不斷的跳動。
終於,蘇凌緩緩的開口。
雖然他的聲音很低,但一字一句,卻是說的從未有過的清晰。
「為全關城百姓生命計,蘇凌......何惜此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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