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仙風心裏面亂鬨鬨的,他可以確信,平安家書肯定是李信放出,福王也肯定在李信手上,而且李信救自己的目地並不難猜,大概是想施之以恩,感動自己,讓自己為他效力。
他認為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在他看來,救命之恩大不過名節,如果名節被污了,簡直生不如死,可是不知怎麼著,他居然拿崇禎與李信做起了對比。
李自成攻開封,抓到半途把自己放回去守城,開封守住了,又把自己抓來處死,這種赤果果的功利主義讓他心寒,況且這十來年,國勢每況愈下,明眼人都能看出,最大的責任在於崇禎,崇禎真不是什麼明主,除了瞎折騰,什麼事都做不好。
李信則不同,進退有據,手腕圓滑又不失狠辣,這就是一代梟雄的品質。
當然了,有這種想法本身就是大逆不道的行為,李仙風控制著自己不去想,卻又經常會莫名其妙的想,尤其得知是李信拋出福王才暫時救下自己,心裡更是洋溢著感動,百感交集。
「哎~~」
李仙風重重嘆了口氣,神色複雜。
孫傳庭一直在觀察著李仙風,不由暗暗搖了搖頭,他知道李仙風是個老好人,受了這麼大的恩惠,偏偏李信又是反賊,心裡能不糾結麼?
這時,走廊盡頭傳來的腳步聲吸引了孫傳庭的注意,不禁儘量把臉擠在鐵柵欄上,看了過去,只見錦衣衛都指揮史吳孟明帶著兩個人走了過來。
孫傳庭心裡本能的一抽,一種不妙的預感湧上了心頭。
吳孟明卻是笑道:「百穀兄吶,恭喜了。」
「哦?何喜之有?」
孫傳庭淡淡問道。
吳孟明道:「皇上召見你,你先出來洗漱更衣,再隨我去見皇上。」
陡然之間,一陣巨大的驚喜湧上了心頭,皇上召見,這是要重新起用了啊!
「百穀兄,恭喜了!」
李仙風也為孫傳庭高興,笑道。
孫傳庭把手伸出柵欄擺了擺:「李撫台莫要著急,想必不久之後,皇上就會重新啟用,到時你我二人找個機會再把酒言歡。」
「托百穀兄吉言!」
李仙風心裡充滿著期待。
獄卒打開牢門,把孫傳庭迎了出去,沐浴更衣,才由專人領入乾清宮,陛見崇禎。
「罪臣孫傳庭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孫傳庭虎目含淚,三跪九磕。
崇禎其實挺厭惡孫傳庭的,當年在潼關圍剿李自成之時,孫傳庭含糊其辭,誤導他以為李自成己死,不料,沒多久李自成又活蹦亂跳的出來了,讓他空歡喜一場,他覺得孫傳庭是有意欺瞞自己。
後來調洪承疇與孫傳庭入京,抵抗東虜,孫傳庭趁機陛見崇禎,條陳對策,但是崇禎已經對孫傳庭有了成見,認為孫傳庭在為自己的罪行推脫,一怒之下,把孫傳庭下了獄。
足足關了兩年,崇禎仍然恨著孫傳庭,如果不是無人可用,他絕無可能把孫傳庭釋放出來。
「張逆已攻破襄陽,襄王一家遇害,楊嗣昌於沙市病亡!」
崇禎強壓下怒火,沉聲道。
「什麼?」
孫傳庭大驚失色,他被關了兩年,不了解外界局勢,聽了這話,他猜測崇禎想讓他帶兵去打張獻忠,於是道:「罪臣願將功贖罪,為皇上剿滅張賊。」
崇禎擺了擺手:「張賊自有左良玉與傅宗龍(三邊總督)圍剿,朕想讓你去南京,替朕摘回李信的頭顱!」
孫傳庭暗道真是巧了,李仙風剛提到李信,崇禎就因李信把自己提了出來,這讓他越發的不敢輕視,當即施禮:「請皇上明示!」
「嗯~~」
崇禎冷聲道:「李信此賊其人,你出去可找人了解,朕只想告訴你,朕惜他才華,封為總兵,可此賊心性狡詐,剛得了任命,就攻打揚州,揚州已汲汲可危,黃得功與劉良佐另有任用,不及調動,朕封為你左僉都御史,南京兵部尚書,應天府尹,督師南直隸軍務,務必不教李賊得逞。」
「臣遵旨!」
孫傳庭磕頭謝恩。
崇禎問道:「朕可撥些京營人馬給你,你要多少?」
孫傳庭本能的想講五千,但是又想到,李仙風看好李信,崇禎又招安了李信,說明李信是有本事的,五千人馬多半不足,因此略一沉吟,便道:「巨不明賊寇情況,不敢向皇上說大話,臣需要一萬人馬,接近揚州時,會先探清敵情,倘若賊寇勢大,臣先去南京徵召些人手,有個三五月時間準備,再一舉奪回揚州,倘若賊寇外強中乾,那臣會毫不猶豫向寇賊進攻。」
這個回答,出乎崇禎的意料,但是轉念一想,也是合理的,至少孫傳庭沒再拿虛言哄騙自己了,不禁對孫傳庭的怨憤消了些,點點頭道:「用你,自當由你便宜行事,你退下罷,朕給你休養一日,後日你去京營挑選人馬!」
「遵旨!」
孫傳庭磕頭,徐徐退出。
崇禎坐在龍庭上,眯起了眼睛,眼裡交織著憤怒與殺機,他認為自己被李信耍了,剛剛受撫,就回過頭攻打揚州,根本就沒有受撫的誠意,堂堂九五至尊,卻被騙,讓他羞辱難當。
可是他忽略了一點,李信要的是高郵知州,他給的則是高郵總兵,雖然總兵是正二品,知州只是從五品,但明代文官的地位遠在武官之上,從五品文官也比正二品武官的地位高。
隨即,崇禎又想到了史可法,李信是史可法推薦的,他有一種把史可法捕回京,西市就斬的衝動,但是史可法給他留下了忠臣的印象,他生怕史可法是受了李信哄騙,再一想想,自己也被騙了,史可法被騙不是很正常麼?他決定饒過史可法一次。
「來人!」
崇禎向外喚道。
「皇爺!」
王承恩邁著小碎步進來。
崇禎沉聲道:「著史可法配合孫傳庭,務必於半年之內拿李信的頭顱來見!」
「遵旨!」
王承恩再施一禮,緩緩退出。
崇禎的眼眸里,這才有了些神彩,他覺得自己對史可法足夠寬厚,如果半年後拿不到李信的頭,就只能拿自己的頭來見。
而且福王落在李信手上也成了落在他心頭的一塊巨石,他通過錦衣衛和東廠,有七八成把握確認福王被李信劫持,這讓他生出了巨大的恐懼。
要知道,李信隨時可以打出福王的旗號清君側,如果天下太平,福王根本翻不出浪花,可偏偏自他當政以來,天下離析,民不聊生,這時有一個宗室藩王,高舉反旗,很能獲得一部分官紳的擁戴,因此福王的事被他爛肚子裡了,他不敢公開,只能寄期待在擊敗李信的同時,讓福王死於亂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