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神閣 www.bishen8.cc,最快更新市井閒適生活最新章節!
江南初春,斜風細雨。
小院的桃樹的樹冠上紅雲稍落,點點花瓣有時還打在院外行人的衣襟上,但更多的是落在小巷的青石板間。三兩行人穿著木屐撐著油紙傘,無心欣賞司空見慣的景色,步履匆匆趕著家去。家家戶戶炊煙裊裊,這會兒,到了該吃晚飯的時辰了。
廚房熱氣騰騰,大妹邊利索得烙著餅,邊教著石遠新買來的小丫頭英兒。「你記得做飯放糖別放多了去,少爺不喜歡吃太甜的。」
「哎!我記著了。」穿著鵝黃衫子的英兒甜甜笑著,大妹說一句,她就忙不迭的應一句。
英兒笑得好似沒有憂桑,大妹卻注意到了她紅紅的眼圈。把做好的餅裝了盤,大妹語重心長地勸她:「好好伺候主子,她們和善著呢,你盡了心以後也能得了好,比在你家中強多了。」
英兒頭低了下來,她攪了攪手指頭,支吾:「我……沒有姐姐你這麼能幹,你走了,我怕我會找不到主心骨。」
大妹搖了搖頭,看來還是得英兒自己來,別人說再多也無用。就像自己,剛開始不也是呆呆的。大妹跟著蘇碧好幾個年頭,從開始的唯唯諾諾到現在,她也算經了不少事,不管是外貌還是性子,都變了樣兒。
她今年已經十九歲,算是個老姑娘了。賣身為奴,什麼都由主子說了算,蘇碧從來不打罵她,閒暇時還教她女紅,甚至是認字。她想著蘇碧不願讓她嫁出去,那就做個老丫頭一輩子呆在石家,她也心甘情願。
過年時,蘇碧給全家做了新衣,帶著她到處串門。大妹開始還沒發現和往年有什麼不同,直到一個月前,有一個後生到石家來提親……
送走了人,蘇碧拉著她的手,細細的把那個後生的來歷交代了,問她中意不中意,大妹當時都懵了。她一個奴籍的丫頭,還有人這么正式的來提親?到了後來,蘇碧把她的賣身契去官府消了籍,讓她做了自己的遠方親戚,也不讓她回那個毫無容身之地的家,說好了就讓她從石家出嫁。
這是讓她把石家當成自己的娘家了!大妹暗自哭了一場,她這時候才知道,不是蘇碧把她的終身忘了,而是想給她找個體貼的夫婿、不嫌棄她曾經做過奴才的婆家。為這,蘇碧沒少費心,之所以不提前告訴她,不過是沒著落之前,不想讓她空歡喜一場罷了。
大妹感激涕零,她忽然覺得以前吃得苦都值了。在石遠帶回了接替她的英兒後,她比誰都上心,打定了主意在嫁出去之前,把英兒調/教出來。蘇碧看著這一大一小的丫頭,多次讓大妹別那麼費神,抽點時間繡嫁妝方是正經,大妹點了頭,事後該怎麼還是怎麼,只趁著夜裡趕嫁妝。
蘇碧見狀,嘆了口氣不再勸她。只是去首飾行給大妹打了一套頭面,女人的嫁妝奩里,怎麼也得有點值錢的首飾,嫁進婆家才有臉面。
這日陽光燦爛,微風陣陣,不少清閒的人家選擇外出踏春。難得石遠休沐在家,又是這麼個好天氣,父子兩個喊了還在美夢中的蘇碧起床。
一家人收拾妥當,小寶特意帶著他爹給他新作的紙鳶,打算和小朋友去炫耀炫耀,這個樣式在全鎮他可是獨一份!連才來沒多久的英兒也躍躍欲試要跟著去,只有大妹沒願意去,她離出嫁沒幾天了,總不好意思出門。
一到地方,小寶就跑去撒歡了,英兒忙跟在他身後,以防他不小心摔倒。時時都要護著小少爺,大妹交代了不下十次了。
其實也不怪大妹要這麼交代,實在是小寶這個年紀,正是惹貓鬥狗最頑皮的時候。有一次他和小夥伴玩捉迷藏,竟然跑到了巷尾那個被緊鎖的院子裡去了。當天他們見天黑了孩子還沒回來,可嚇得夠嗆。
因為林二娘當時自盡在那個屋裡,大家總覺得晦氣,一般都遠遠的避開了去。過了兩三年,人們漸漸把這事淡忘,也有一戶人家貪便宜買了這個房子搬了進去。但沒住幾天他家的大人小孩莫名其妙就生了怪病,他們搬了出去,病卻很快就好了。當時鬧得人心惶惶,鄰里街坊去廟裡求了符掛上,才覺得安心了。直到如今,相鄰的院子還掛著桃木。
後來蘇碧從房子腐朽的窗子往裡看去的時候,才發現與破舊的房子不符的,是那一院子茂盛的草木,生機勃勃一點也不顯得陰森。大概只有她沒隨大流的去弄什麼辟邪事物。
「娘,這個給你。」小寶讓英兒給他放著風箏,自己卻屁顛屁顛的跑回蘇碧身邊,遞給了她一朵在草叢裡發現的野花。
「哎!小寶真乖!」蘇碧接過那朵因為兒子採摘方式不當,顯得蔫巴巴的小紅花,拿帕子給他擦了擦了小臉上的汗,「娘收著了,小寶繼續去跟英兒姐姐玩吧。」
小寶點了點小腦袋,又跑開了。
「你看看呀,有的人呢……連自己兒子都及不上。這麼多年,就沒送過我什麼東西。」蘇碧睥了一眼身邊悠哉悠哉坐著的丈夫,怎麼看怎麼覺得氣不順。別說常常帶著姐姐出門遊玩的姐夫了,石遠就連桂花的丈夫都及不上,人家還知道時不時給妻子送點小東西,當成夫妻情趣。
「我不都把銀子給你了嘛,你喜歡什麼自己不就去買了,我也從無二話。」石遠攤了攤手,以示無辜。他在習武院時間呆長了,皮膚比以往還白皙了一些,此時沒著勁裝,人又極其放鬆,倒像個斯文俊俏的書生。一路上沒少勾著那些大姑娘小媳婦的目光。
蘇碧看了不虞,一個孩子都會打醬油的男人了,怎麼還這麼招蜂引蝶。反觀她才二十出頭,在街上被人招呼,卻再也不是什麼「丫頭」「姑娘」了,前幾日,她甚至被人喊了一聲「嬸子」。
「算了算了,我是看清了,要石遠學會懂知情懂趣,簡直比登天還要難。」蘇碧也學著他席地而坐,看著歡樂奔跑的兒子,她心情略好了些,「還好小寶這點不像你。」
「你別天天教兒子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和他講什麼給女子送花。要是長大了他還這樣,別人非把他當成輕浮之人不可。」石遠瞥了眼妻子手裡那種的那朵小紅花,想到兒子一本正經的小模樣,又有些忍俊不禁。
蘇凝哼了一聲,扭過頭去。
她的性子呀,真是數十年如一日。石遠對著妻子的後腦勺搖了搖頭,心想:為了慶賀她的生辰,給她在金玉軒打的那套首飾,還是到時候再給她吧。
「娘,我下次還要來玩。」小寶黑葡萄似得的眼珠骨碌碌的轉,嬰兒肥的包子臉緋紅緋紅的,他難掩興奮地舉了舉手裡的紙鳶,「今天我的紙鳶,放得最高最高了。」
那又不是你放的,幾乎都是英兒在放。蘇碧拉著兒子的小手,故意逗他說:「你五歲了,要上學堂了,不能天天惦記著玩了。」
小寶聞言,臉皺在一起,小小眉頭擰成疙瘩,頗為苦惱地問:「上學堂是什麼呀?」
「就跟隔壁你的劉采哥哥一樣。」蘇碧心裡笑得不行,面上還是一本正經。小寶的樣子比較像石遠,他的性子卻不知道像誰,特別古靈精怪,還天不怕地不怕的,除了時不時跑到林二娘廢棄的屋子裡去探險,他還敢偷偷溜出門和小夥伴跑街上去亂晃。要不是臨近縣衙治安良好,蘇碧還真要被他嚇出個好歹來。
「啊?」劉采哥哥說他上私塾,有喜歡打人手板心的先生。小寶想了想才點了點頭。「哦」
蘇碧有些意外,劉采最怕上學堂了,還曾經因為拒去念書,被他爹追著打。沒少看見他和小寶玩耍的時候,兩個小腦袋湊在一起說這事,劉采還常常把自己被打得紅腫的手展示給小寶看。「小寶不怕先生嗎?」
小寶一拍胸脯,這又不知道是他從哪學來的動作,「不怕!我有爹呢。先生要是敢打我,我就告訴爹,讓爹打他。」
在旁邊聽他們娘倆說話的石遠笑了,他彎□一把抱起兒子,問他:「要是爹打不過先生可怎麼辦?」
「不會的!爹最厲害了。」小寶毫不猶豫地答道。
「哈哈不愧是我兒子,說得好!」石遠樂了,讚賞地捏了捏兒子的小臉蛋。
他哪來的自信?蘇碧翻了個白眼,還說自己教壞孩子呢,他還不是一樣兒。
察覺到妻子沒跟上,石遠腳步停了下來,他轉過身,微微笑道:「磨磨蹭蹭的幹什麼?剛才不是還在說肚子餓了嗎?」他懷裡的小寶歪了歪頭,連笑容也和他爹如出一轍,他璨笑道:「娘,快點。」
陽光下,一大一小的兩人,渾身似乎都被融在明媚的光暈里。蘇碧呆了呆,才笑著快步跟了上去。
英兒小碎步的跟在他們身後一天,偶爾抬頭看看主子的背影,心裡升起一股隱隱的羨慕,她好好幹活,是不是有,她也能像大妹一樣,正正經經的嫁人呢……作者有話要說:潛水的姑娘,在文完結的時候,冒個泡讓我知道好不好?0健耀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