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出遊,可是內廷卻依舊照常地運轉。一百~萬\小!說 ·
在這大雪紛飛的天氣里,各監各司,依舊是公房裡燒著煤炭,裡頭的人攏著袖子低聲細語又或是伏案作書。
一封批紅了的奏疏送到了內閣。
某種程度來說,公文和奏疏,往往是一個風向標,地方官吏藉由此,來探問大九卿和小九卿的心意,而各部堂卻也藉此來試探內閣的心思。
陛下的批紅,又何嘗不是帝心呢?
楊廷和一直都在等,輕輕地抿著唇,難得地顯露出幾分內心裡的緊張,偶然他背著手,圍著炭火熊熊的功房不安地渡步。
吏部的章程擬出來,有楊慎的名字,這是第一道鬼門關,不過這對楊廷和來說,只需關照一聲,還算是手到擒來的事。
這第二道,便是藉此來試探同僚們的心思了,李公那裡,自是不消說,直接將楊慎的名字勾選了出來,王公似乎也讚許,而謝遷只是說了一句,那僉都御史鄧健剛烈亦廉,顯然是有意將楊慎的名字排擠出去的意思。
當然,這話點到為止,因為李公拍了板,王公也附議,這就意味著謝遷不好反對了,這便是第二道鬼門關。 壹百~萬\小!說 ·1k要a ns看
而楊廷和真正在乎的,其實不是這個……而是陛下的意思。
前些日子,陛下對自己父子二人狠狠地申飭了一番,言語自是很不客氣,這已讓他底氣很不足了,他十分想知道自己在陛下心裡,到底只是一時動怒,還是積怨甚深。
所以對楊廷和來說,陛下肯不肯批那份京察的奏疏,乃是重中之重。
一旦陛下剔除了楊慎,就意味著要早做打算,做好應變的準備了;可一旦陛下硃批下來,事情就好辦了,說明陛下沒有將此前的事往心裡去,那事也就算是真正的過了。
楊廷和眼眸裡帶著幾分幽色,依舊背著手,面色憂心忡忡,若有所思的。
突然,外間傳來腳步聲,楊廷和連忙腳步一停,屏住了呼吸,細細地就聽著公房之外的聲音。
只聽有宦官的聲音道:「硃批下來了,司禮監蓋了玉璽,命奴婢立即送來,時候不早,內閣宜早作處置。」
結果出來了,懷著忐忑的心情,楊廷和連忙走出了公房,便見一個書吏已收了批紅的奏疏,他正待要去李東陽的公房復命,見到了楊廷和迎面來,連忙朝他作揖。壹 百~萬\小!說 ·1ka
楊廷和自走出公房的那一刻,便不見任何糾結之色,而是風淡雲輕的樣子道:「拿來老夫看看。」
這書吏自是應允,然後奏疏落在了楊廷和的手裡,打開一看,楊慎的名字還在其中,而陛下的硃批顯然也赫然映入了眼帘——照准。
一顆心,終於懸下了,還好只是虛驚一場。
陛下既然對旌表楊慎沒有意見,這顯然是對自己也沒有意見了。
若是其他天子,楊廷和或許還有一些擔心,畢竟帝心難測,誰曉得是不是溫水煮青蛙呢?可是當今陛下的脾氣卻是率直,若是當真不喜,早就將奏疏打回來了。
由此,可見楊家算是安全過關了。
如此一想,楊廷和終於打心底里開懷起來,臉上卻是寵辱不驚的樣子,將奏疏完完好好地送回給那書吏,交代道:「立即送去待詔房,草擬旌表的奏疏吧,時間緊迫,萬萬不可貽誤了。」
這書吏點頭頜首,接過奏疏,便火速去了。
隔壁就是待詔房,今日倒沒什麼旨意要草擬,翰林們樂得清閒,幾個人開著窗,喝茶賞著窗外的鵝毛大雪。
清貧的翰林其實是挺願意來當值的,因為當值喝的是公家的茶,燒的也是公家的煤球,這煤價,而今是日益高漲了,一般人家都到了燒不起的地步。
葉辰良就坐在這裡,他只是個小小的庶吉士,在待詔房理,屬於臨時的差遣,換句話來說,他是實習生,所以在這裡,他的地位最是卑微,好在這兒沒什麼人排擠他,那鄭侍學,對他的態度也是極好的。
而今的葉辰良早沒了少年的狂傲,卻顯得沉默寡言起來,平時極少說話,深知言多必失的道理,他的性子倒也適合翰林諸官。
等到奏疏送了來,一聽要擬詔,那鄭侍學便笑道:「這個時候,理應是京察的詔書要擬了,老夫親自來吧。」
說罷,鄭侍學打開了奏疏,看了一眼,便面帶微笑道:「楊公真是好福氣啊,兒子既是狀元,而今又被舉為廉官,京官之中最優,楊修撰將來的前程,怕是不可限量了。」
說起楊修撰,也是大家的同僚,鄭侍學這樣一說,大家心裡便曉得內情了,都不禁羨慕起來。
倒是葉辰良的臉上略略有些錯愕,心裡不禁嘀咕,楊家這般受到優待,對葉家可不是什麼好事。
當然,他自是不能把心裡這個想法說出來的,少頃,那鄭侍學已是擬了詔,命人送回內閣去了。
葉辰良的心裡卻是越發地往深里猜疑起來,總覺得這是不詳的徵兆,他特意留意幾個同僚,其中一個編修,臉上掩不住喜色,此人和楊慎關係匪淺,想必也是覺得之前楊家父子被陛下申飭的事算是過去了,往後只會越發的尊榮。
葉辰良耐著性子,等到下了值,便匆匆忙忙地自崇文門出宮,急急地點了卯,便匆匆地回家去。
剛剛到家,問了門子,方知葉春秋還在景山沒有回來,他索性在門前翹首以盼,足足等了小半時辰,才見葉春秋披甲,外頭照著一件蓑衣,在大雪紛飛之中,英姿勃發地騎馬帶著幾個護衛策馬而回。
唏律律……
將馬停住,葉春秋落馬,還未摘下斗笠,葉辰良便搶上前一步,道:「公爺。」
葉春秋意外地抬眸看他一眼,道:「哦?堂兄剛下值嗎?怎麼,有什麼事?」
葉辰良便道:「今日京察的結果揭曉了。」
葉春秋卻是笑了,他在景山,陪著朱厚照瘋了一陣,已有些乏了,卻還是耐著性子問:「是否楊慎添列旌表的詔書之中?」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