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陽敢這個時候當著滿朝文武和太子殿下跟前這般說辭,自然是早有腹稿。 一百~萬\小!說 w ww·1 kanshu·
深吸一口氣,看了一眼已經心亂如麻的朱載,便道:「殿下,這一切,都是由葉春秋而起。」
這先要做的,就是給這整件事下了定論,所有人的面色雖是木然,心底卻是激起了驚濤駭浪。
此時,李東陽繼續道:「陛下,這葉春秋本可以固守青龍,可是他偏不,非要去馳援錦州,老臣和劉公公深知馳援錦州,實乃下策,自然知道這其中的風險,屢屢相勸啊,可是這葉春秋,卻是一意孤行,非要如此不可,他手握兵權,到了關外,哪裡還將別人放在眼裡?他非要如此不可,老臣無奈,與劉公公本可以留在青龍,可是終究還是跟了去,誰料這大軍到了半途,就遭了伏擊,老臣與劉公公僥倖得脫,可其他人……」
他開始繪聲繪色地講了起來,這一套,他早就心裡想了無數遍,此次戰敗的責任,自然是由葉春秋背負的,反正他人已經死了,不是他背,誰背?也因為堅信葉春秋已經不存活在世,所以李東陽在此,還大大地痛斥了一番。
李東陽接著頓首:「殿下,這近萬新軍自此覆沒,這才導致了關外時局的糜爛,可陛下對葉春秋還念念不忘,非要留在青龍,要與韃靼人一決雌雄,臣與劉公公又是一番勸說,陛下卻是死活不肯,命人將老臣與劉公公送回了京來……」
說到這裡,李東陽咬牙切齒起來,接著道:「若是陛下有失,這葉春秋,難辭其咎啊,殿下……」
所有人已經倒吸了一口涼氣,甚至有人已經蒼白了臉色。 一百~萬\小!說 w ww·1 kanshu·
事實上,按理來說,葉春秋既然已經戰死,人死為大嘛,現在誰也沒心情去顧著秋後算賬了,可是李東陽的一番言辭,便將所有的罪責統統都扣在了葉春秋的身上,若陛下當真有個萬一,只怕……接下來,便是一場清算了。
在李東陽的構思之中,葉春秋固然死了,可他不是還有一個爹嗎?他不是還有一個岳父王華嗎?不是還有鎮國府這諾大的家業嗎?
劉瑾這個時候已經明白了,李東陽便是要借著這秋後算賬,一舉將葉春秋相關的人連根拔起,到時,瘋狂的朝野大臣和生員們,必定會將一切的冒頭對準王華和遼陽郡王葉景,只要這二人一垮,朝中的大局就會徹底地掌握在了他這個三朝老臣的手裡。
何況在宮裡,還有一個受制於他,與他同舟共濟的劉瑾,內外若是勾搭起來,便是權勢滔天。
除此之外,在李東陽的背後,只怕還有一些人,這些人至今沒有顯山露水,真到了那個時候,他李東陽要做周公和霍光,誰又能攔得住呢?
劉瑾咬了咬牙,卻是默不作聲。
他知道李東陽算是把自己吃死了,這傢伙,就是抓住自己貪生怕死這一點啊。
殿堂之內,頓時傳來無數的竊竊私語,這一番控訴,終於使那原本悲哀的氣氛,夾雜了幾分憤怒。
本來眼下這個局勢已經是自顧不暇,實在沒心情追究責任,可現在親歷者跳了出來,那顯然就不一樣了,李公是什麼人,他說的話,怎麼可能有假呢?雖然傳言也都如此,說這是葉春秋一意孤行,可是想以傳言來定鎮國公的罪,實在太難,可是而今,真相就在眼前,還有什麼說的?
若是陛下再死在關外,那就更加是天怒人怨了,葉家小賊,人人得而誅之了。
王華的臉色已是垮了下來,他聽到許多的竊竊私語,多是罄竹難書之類的話,他假裝默不作聲,心裡則是在想,一旦到了那個份上,只能被逼著告老還鄉了,他心裡又憂心於自己的女婿,還有自己的兒子王守仁,而今,頭上早已生出斑斑華發,心中寒到了極點。
朱載的臉色,也已經大變,他頓時變得有些六神無主起來,於是忍不住看向那一直不說話的劉瑾,道:「劉瑾,你來說,這是真的嗎?」
劉瑾拜倒在地,心裡七上八下,可他還能說什麼?他還有選擇嗎?於是他只好拜倒,哽咽不言。
劉瑾沒有反駁,只是痛哭,大家只道他是悲傷得不能克制,也顯出了他對陛下的忠心,卻也令大家更加確信,李東陽所言為真。
朱載突然從錦墩上跳了下來,厲聲道:「事情還沒有查明,父皇……會回來的,本宮深信亞父絕不會如此愚蠢,這件事……只怕還有內情,要徹查個清楚為好,李師傅,劉瑾,你們回來,也是乏了,好生歇著去吧。」
朱載這擺明著是袒護的態度,換做其他天子,早就先追究起來了,可是他偏不,便只有拖著。
李東陽居然對此並不意外,也沒有繼續堅持己見,他要的,顯然就是這個效果,點到為止,殿下想拖,那就拖延下去吧。陛下就在青龍,韃靼人轉瞬就到,不,這個時候,韃靼人想必已經到了,一座連城牆都沒有的孤城,連跑都跑不掉,一旦陛下遇難的消息傳來,這做人兒子的太子殿下,還能袒護誰?單單滿朝文武的怒火,就足以將葉家撕成碎片了。
所以,他不急。
李東陽很從容淡定地再叩首道:「是,老臣遵旨。」
接著起身,與劉瑾告退而出。
劉瑾腳步蹣跚,這時候竟是愈發的忐忑了,他看了一眼李東陽,心裡明白,很快,這個世上再沒有人能阻止這個人權傾天下了,他咬了咬牙,心裡雖是不甘,卻顯得疲憊。
心情雖是慌亂,但是劉瑾剛回來,正待要往司禮監去,李東陽卻在在旁呵呵一笑道:「劉公公,你看,這轉眼之間,可就翻雲覆雨了,你看老夫的手段如何?」
劉瑾覺得這個人是越來越肆無忌憚了,只搖搖頭,道:「李公好手段,只是……」
「只是什麼?」李東陽逼視著他,目光炯炯。
劉瑾話到嘴邊,卻又是吞了回去,他很清楚,已經到了這一步了,自己實在沒有必要和他翻臉,自己總要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他當然有很大的威風,可是他也非常的明白,他的權利來自於朱厚照,一旦失去了陛下,他就成了無根之木,一切都成枉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