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地窖,楚芊芊悠悠從昏迷中轉醒,一醒,就見一雙黑黝黝的眼睛,像魔鬼一般盯著自己
楚芊芊嚇得頭皮一麻:「啊你是誰?」
對方也被狠狠嚇了一跳,後退三步,盯著她道:「你是誰?」
楚芊芊揉了揉惺忪的眼,這才看清對方的模樣,當即升騰起一股惡寒:「混蛋你究竟對我做了什麼?」
破除她禁制後,她便好像失去控制了,她清晰地聽到他在她耳畔說,「殺了諸葛夜」,「殺了諸葛夜」,她腦子是清醒的,手,卻開始莫名其妙地砍殺了起來……
那種感覺,太可怕了
大君眨了眨眼,指著自己的眼睛道:「這話應該我問你才對啊,你對我做了什麼?你看,我的手也爛了,眼睛也瞎了」
被歐陽傾用處子血傷過的手,血肉模糊,可大君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受傷的,一醒來就發現自己跟一個女娃娃躺在一塊兒,這可把他嚇壞了他還以為自己魅力太大被人給強暴了
雖說這女娃娃長得不賴,身材也不錯,但他不是那麼隨便的男人,一夜情什麼的最討厭了
在心裡把楚芊芊罵了千百遍後,又猛地發現自己右手與右眼受傷了,尤其右眼,連眼珠子都沒了,因為這兒是地窖,溫度低,他被凍得失去了知覺才沒在第一時間察覺……
疼痛什麼的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這事兒他媽的是誰幹的呀?
楚芊芊捏了捏手指,慢悠悠地往後退著:「我怎麼可能對你做什麼?好了,你別裝了」
「裝?」大君納悶了,「你這小娃娃在說什麼?」
小娃娃?
楚芊芊摸上了自己的臉頰。
人皮面具沒了。
既不是丫鬟也不是歐陽諾了。
可……可如果大君就是斗笠男的話,不可能不認識楚芊芊的臉啊,他明明知道楚芊芊是歐陽傾的轉世
楚芊芊看向大君,十分認真地看著,大君的眼神清亮澄澈,完全沒有撒謊的跡象,若非說有些什麼,便是困惑與惱怒。
這……
莫非……歐陽傾與皇上弄錯了?
斗笠男不是大君?
不怪楚芊芊這麼懷疑,而是楚芊芊只聽歐陽傾講了這麼個事兒,卻沒看到過斗笠男摘下斗笠的樣子,便是剛剛與斗笠男在馬背上對峙,也是斗笠男在後她在前,哪裡看見了對方的臉呢?
而大君,見過歐陽諾,見過小丫鬟,獨獨沒見過楚芊芊的真顏。
「女娃娃,你那麼看著我做什麼?」大君望進楚芊芊的眸子,很是不服氣的問
敢這麼直勾勾瞪著他的人太少了,打著燈籠都找不到幾個
楚芊芊回過了神:「見鬼了,真是見鬼了……」
表情氣質感覺……與斗笠男的完全不同。
大君敲了敲她腦袋:「什麼見鬼?老子是人活生生的人」
楚芊芊咽了咽口水:「你……你真的是大君嗎?」
大君皺眉:「哦,你真的認識我啊哈認識我你還不給我行禮?認識我你還瞪我?」
楚芊芊:「……」
大君掐住楚芊芊的腕子道:「快說我身上的傷是不是你弄的?」
楚芊芊搖頭:「不是我。」
大君又道:「那是誰?」
楚芊芊再次搖頭:「我不清楚。大君,你……你真的不是主上嗎?」
主上?好像挺高大上的稱呼。
大君挑了挑眉:「誰給我起的外號?」
楚芊芊想起破除禁制時,斗笠男與她說的話:「上官若和諸葛冥都死了,你以為諸葛夜一個人能撐多久?不過你放心,我暫時還不想要了諸葛夜的命……」
她出門的時候上官若還活蹦亂跳的,一日功夫便死了。她與上官若並不算多麼親近,斗笠男實在沒必要對她撒謊
「皇后是你親生女兒,你為什麼要殺她?」
這一句,幾乎是咆哮出來的。
楚芊芊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憤怒,事實上,她的確非得憤怒。上官若性子驕縱了些,可到底心腸不壞,又待小寶那麼好,她不希望上官若有事。
大君一頭霧水,越來越聽不明白楚芊芊在說什麼了:「哎,女娃娃你是中邪了還是認錯人了?你說我殺皇后,哪個皇后啊?大周皇后?還有,你到底是誰啊?還有我的眼睛,到底是不是你乾的啊?」
大君才不信自己會殺上官若呢
楚芊芊深深地看了大君一眼,他的表情不像在撒謊
突然,楚芊芊想到了斗笠男對她施展的傀儡術,會不會……有這麼一種可能,大君與斗笠男的確是同一個人,可斗笠男卻是被誰控制的傀儡狀態呢?
大君說他時常昏迷,昏迷的時候,是不是就是傀儡術發生作用的時候呢?
心思轉過,楚芊芊也不跟大君繞彎子了:「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歐陽傾與皇上,都認定了你是納蘭嫣與年四爺的主上而且,你故意與皇上打鬥,又故意敗下陣來,讓諸葛夜看見你被皇上刺傷……」
「等等」大君打斷了楚芊芊的話,「你說我故意敗下陣來,讓太子看見我被皇上刺傷?才不是我那一次是昏迷了是諸葛冥那個王八羔子趁人之危傷了我不然,你以為我會用這種下作手段挑撥他們的父子關係?」
昏迷?
又是昏迷
上一次從親王府出來,大君也是昏迷,不久,她便被斗笠男給抓住了。
楚芊芊心中的猜測又篤定了一分:「大君,你真的……不記得了嗎?諸葛夜三歲的時候,就是你把他推下了太液池……」
「胡扯」大君暴跳如雷。
楚芊芊接著道:「你不僅企圖殺害諸葛夜,你還殺了皇上與皇后,就在紫風崖,你親手將皇后打了下去,皇上為救皇后,也跟著跳了下去。他們兩個都死了,都被你害死了」
其實死沒死,斗笠男並沒告訴楚芊芊,楚芊芊與諸葛夜也沒能在崖底發現二人的屍體,可……楚芊芊從心裡已經覺得二人凶多吉少了。
是以,當大君從楚芊芊毫不閃躲的眼神里讀不到一絲虛假成分的時候,整個人瞬間崩潰了。
「若……若兒……死了?」
「沒錯。」
「被我……打下……懸崖了?」
「是的。」
大君難以置信地看向了自己的一雙手,腦子裡閃過他險些掐死上官若的一幕,曾經自欺欺人地說那是夢遊,但大白天的,他怎麼會夢遊呢?他分明……分明是失控了啊
「若兒……」
他抱住頭,痛苦地蜷縮在了牆角。
縱然楚芊芊曾經那麼不待見他,此時也不禁有些同情他了。楚芊芊走到他跟前,蹲下身,道:「你每一次昏迷,都會變成另外一個人,但你自己不清楚,便以為自己是昏迷了。能告訴我,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有昏迷的毛病的嗎?」
大君抱頭痛哭了好一陣,才泣不成聲地說道:「若兒娘……死了之後,我便有這毛病了。」
皇后的娘死了?
大妃不是還好好地活著嗎?
似是知道楚芊芊的疑惑,大君難過地說道:「若兒不是大妃的親骨肉,若兒娘生她的時候大出血死掉了……」
楚芊芊明白了,難怪大君與大妃幾十年過著一夫一妻的生活,卻在上官若之後便再也沒了子嗣,大君心裡,大妃從來沒有取代過髮妻的地位吧?
也正是如此,他才要逼死諸葛冥的髮妻吧?怕的是諸葛冥太愛髮妻,從而不肯接納上官若。而縱然接納了,他還是一直擔心二人過得貌合神離。
「你……也許不是被人控制了。」
楚芊芊已經徹底明白大君是怎麼回事了,這樣的情況,醫術上鮮有記載,倒是她前世隨世宗微服私訪時,曾經見過一例。那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長得青蔥水嫩,性子也溫和有禮,偏她家人從不許她與外人接觸。她偶然闖進了小姑娘的院子,就發現小姑娘正穿著男人的衣裳,在院子裡舞刀弄槍。後細問了小姑娘的叔伯才知,小姑娘父母早亡,她自己便入城投靠叔伯親戚,誰料來的路上遭遇劫匪侮辱,自那後,每逢月夜,她都會把自己打扮成男人,在院子裡習武。
一開始,親戚們以為她是好玩兒。日子久了,親戚們發現她不僅穿男人衣裳,說話眼神走路都與男人一模一樣,而且「他」還警告親戚們,不許欺負小青女子乳名,否則「他」會把他們統統殺掉
而第二天,親戚們再去盤問小青時,小青又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再後面,親戚們又與「他」交流了幾次,發覺「他」與小青無論是性情想法學識,統統不大一樣,毫不誇張地說,簡直是判若兩人。
大君的情況,應該與小青和「他」差不多。
楚芊芊坐在地上,抱住雙膝,將頭埋在了臂彎里。
該怎麼解決大君的問題呢?
怎麼把主上從大君的意識里逼出去呢?
「呃啊」
就在楚芊芊冥思苦想如何應對之際,角落裡傳來了大君隱忍的慘叫。
楚芊芊抬眸:「大君,你怎麼了?」
大君正握著一把匕首,艱難地刺向自己心口。
說它艱難,是因為大君明明想刺,卻好似被什麼給凍住了雙手似的,顫抖著刺不下去。
陳慕傾當然不會讓大君刺下去
他與大君,原本不該同時出現,可生死關頭,他逼也被逼出來了
「快……過來……幫我一把……」
楚芊芊先是一怔,隨即「哦」了一聲,咬咬牙,一腳踹上了大君的手肘。
匕首,噗嗤一下扎進肉里了。
陳慕傾勃然變色:「傻子我……讓你幫我……把匕首……弄……開啊……」
這可不怪楚芊芊會錯意,楚芊芊是了悟了大君想與主上同歸於盡的意思,以為跟她說話的是大君,所以才幫了大君啊誰料竟是主上呢?
陳慕傾被大君拖累,一時間,施展不出功法,結結實實地挨了一刀子,痛得他肝膽俱震:「上官鳴……你個……王八……羔子……」
「快殺我」
他冷冷地喝向楚芊芊。
楚芊芊眨了眨眼:「大君?」
大君艱難地挺著,那刀子雖然是正對陳慕傾的,可陳慕傾就是他,他就是陳慕傾,陳慕傾受傷了,他焉有不虛弱的道理?
他用盡全力道:「快……殺了我啊……不然……等我……被他……完全……就……來不及了……」
楚芊芊拔下頭上的簪子,一邊喘息,一邊雙目如炬地走向了他。
「你真的要我嗎?殺了我,大君就沒了諸葛夜不會放過你的」陳慕傾組織了上前的楚芊芊。
楚芊芊的腳步頓了一下。
嘭
大君撞向了石壁。
「啊」陳慕傾疼得滿地打滾,「瘋子上官鳴你就是個瘋子再這麼下去,我們就要同歸於盡了你難道不想留著性命去見若兒嗎?」
上官若,大君唯一的軟肋。
果然,大君的身子僵住了。
陳慕傾趁機,一個翻滾,遠離了牆壁,並將手中的匕首給摔了出去。
大君與陳慕傾陷入了非常兇猛的爭鬥。
一個想死,一個想活。
兩個都想完全奪舍了身子,可誰都壓不住誰。
「看什麼?快……動手啊」
「大君是無辜的,你捨得傷害他嗎?我死了,大君也會活不了。」
……
楚芊芊握著匕首的手,一點點地顫了起來,眼底的淚水,也一顆顆的掉了下來:「大君,對不起……」
她閉眼,一刀刺了下去
她是大夫,知道怎樣讓一個幾近於神的人斷氣。
咬牙,她奮力一剖,剜出了對方的心臟
鮮血四濺,染了她滿臉。
她別過臉去,抖如篩糠。
「傾兒……」
陳慕傾探出手,摸上她滿是淚痕的臉。
楚芊芊避如蛇蠍,猛地推開。
他微微一笑,倒入了血泊。
……
楚芊芊走出冰窖時,天空已經破曉。
第一縷晨曦照在臉上,也照著周圍景物,夢幻般地讓人不知身在何方。
楚芊芊抬起袖子,擦了擦頰上早已乾涸的血跡。
吧嗒
菩提手釧斷了。
她彎腰去撿。
咻
一支箭矢飛來,帶著冰冷而銳利的殺氣,讓楚芊芊沒來由地不寒而慄
楚芊芊朝後一仰,箭矢擦肩而過,釘在了門板上
楚芊芊轉過身,冷冷地看向來人,就見一襲紅衣的歐陽傾,如奪命的火焰一般,拿著弓箭,沐浴在晨光下。
「是我,楚芊芊。」她解釋。
歐陽傾又從後背取了一支箭,拉開弓弦:「我知道是你。」
楚芊芊瞳仁一縮:「那你還要殺我?」
歐陽傾不語。
「你為什麼要殺我?」
歐陽傾神色無波地將弓弦拉到最滿:「因為你,必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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