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被壓制完美的殺意,終於隱隱透露出森然的惡意來。
天淨綰緩緩吐了一口氣,沒有再說話,仿佛失去耐心一般,細細優美的兩根手指將屬於風神式津的那枚星砂碾碎。
她的命格,凌駕於時間萬物,諸天神佛之上。
她的命格,霸道無雙,另天地戰慄。
她的強取豪奪,從來都是不容置疑的。
弒戮之後,便是掠奪,這是她不論更迭多少身軀與血脈,都無法磨滅的,只屬於她的詛咒命格。
風神隕,星砂碎。
然而,什麼都沒有發生……
本該掠奪而來,與她力量本源融合的那道強大的御風神力仍舊不屬於她。
天地間的風息繚繞在她捏碎星砂的指尖,拂過她的肌膚,穿過他的指間,然後繼續運行著天地軌跡。
男人的唇角勾起一個冰冷嘲諷的弧度,目光如看一個死人。
天淨綰不動聲色的收回手指,看似淡然地蹙了蹙眉,實則背脊卻早已寒麻悚然。
她的弒神命格,頭一次失去了作用?!
絕無可能!
那些輪迴神道者,神格早已遺失在了輪迴之中,可她一一誅殺,仍舊能夠掠奪其根本。
風神命格當是藏於眉間靈台星砂之中,只要將他徹底毀滅,她沒有道理無法繼承風神的力量與天賦。
等等!
風神的力量與天賦?
電光火石之間,擁有者極為可怕敏銳直覺的天淨綰陡然生出一種心驚肉跳的戰慄,她感覺到了一絲詭異的不對勁,隨即腦子被那驚人的猜測所占據,空白了一瞬!
寒意如針扎,瞬間密密麻麻地從尾椎漫上後頸。
人間一戰,風神式津始終未正式出手,直至最後巨闕劍被封,盛怒之下,殺意釋放,卻被此人阻止。
可是他為何要阻止?
分明方才授印允許他屠國弒戮的,也是他。
那印……
天淨綰豎瞳急縮!
幾乎是發出天賦本能的,無數束極細的銀絲光芒在她五指間噴涌而出,激瀉如洪,漫天雲氣被那銀絲掃中,瞬間化作銀白色的火焰。
欺天的銀白火光仿佛照澈蒼穹,冬雷轟鳴,紫電欺霜,而那道青裙身影卻是以著極快的速度,消失在銀白色的火焰之中。
渡著金邊的長袍亂舞,華貴的帽檐被火風吹開,散出一頭如金色碎光的長髮象徵著他不俗的身份,覆蓋在他面容間的雲氣似是深濃了幾分,可是那雙暗金色的眼眸卻是無比清晰的呈現在了天地之間。
那是一雙金色的神瞳法相,一雙巨大的金瞳在他身後顯現,無法形容的震撼氣場幾乎遮蔽天地,眼瞳深處所倒映出來的每一條經輪仿佛萬古時空裡永寂的光明。
絕對的光明背後,自然也隱藏著絕對的黑暗。
天淨綰幾乎是本能地將視線逃離那道可怕的雙瞳,可光是餘威掃中,一種無可匹敵地、充滿惡意地龐大意識毫不客氣地侵入到了她的識海里。
眉心傳來劇痛!
仿佛星砂被生生抽離的劇痛!
曾經被她殺死吞下的命格,那些可憐神族、妖族、人類、甚至是修羅早已消失的意識此刻皆如同墳地深處挖掘出來的怨念,頃刻沸騰喧囂起來!
如瘋蟻一般,侵略著她的意識與靈魂。
男人似乎帶著幾分憐憫的意味,緩緩踏出一步,無形的空間裡仿佛降下了極為可怕的東西。
分明什麼也不存在,甚至一道氣息都未釋放出來。
漫天銀火卻如同被一場暴雨澆熄一般,滋啦啦地爆發出掙扎的裂音,毫無抵抗地與那漫天雲氣一同消散。
天淨綰那隻不斷釋放著銀白光絲的手指猝然淌落出一顆晶瑩的血珠,那隻潔白如雪的美麗手背,肉眼不可見的細弱肌膚毛孔里,不斷滲出令人心驚的血珠。
不到片刻功夫,那隻手就仿佛剛像是從血池裡打撈出來的一般,悽美,絕望。
迎上那雙足以撐開整個界域的偉大雙瞳,天淨綰幾乎是下意識地倒退兩步,面容蒼白失色。
一陣刺骨的寒冷侵入骨髓之中,讓她不由心生出一種想要頂禮膜拜的懦弱。
男人又是一步踏出,十萬里之下的人間山河,皆在他這一步之下顫動,臣服。
一股無可抵擋的可怕召引之力,散布在這個界域裡。
她想逃,可是發現自己根本無處可逃!
分明是一道氣息所化,她早已做好了完全的準備,即便無處可逃,只要散去自己這道氣息分影,壯士斷腕,亦可無恙。
可是,她卻發現自己的這道氣息被一股可怕的力量鎖死化為實體,遠在靈界沉睡的本體,卻是逐漸透明化。
「嗯……你的確很出乎人的意料,在當年那般絕境之下,竟然能夠化身為妖苟活至今,這弒神的命格果然如傳聞那般難纏討厭,真是沒想到你僅憑一道氣息,就能夠成功瞬殺掉我的一條狗。
他怎麼說也有著虛命境的修為,若我沒有猜錯的話,在人間之時,你早已備好殺機,以千人神道輪迴者的命格擬定出了一朵伴生殺蓮,在假借我爆掉他一隻眼睛的時候,將這朵伴生殺蓮藏於我的殺機之中,嘖嘖嘖,這令人嘆為觀止的手段,我不得不稱讚你一聲,果然是一個天才。」
千人神道輪迴者,換一命風神命格與權柄,自然是穩賺不賠。
但凡有機可乘,都只得她籌謀算計。
只可惜,千人神道輪迴者的命格已經犧牲浪費,可是她卻沒能夠成功殺死風神。
天淨綰嗆咳出一口猩紅,唇角染血的她別樣悽美動人。
只是那張本體不存的美麗皮子,無法讓男人看出她此刻的真實身份與來歷。
唯有本體徹底融入這道氣息之中,便可知曉當年那個可憐蟲、漏網之魚,此刻究竟是以怎樣的身份與方式,活在這片天地間。
腕間血石伶仃,一把巨大的暗生血鐮彎彎,將她纖細柔弱的身軀包裹其中。
天上金瞳一顫!
咯吱!咯吱!
血刃鐮鋒發出令人牙酸的劇烈摩擦的金屬聲音,巨大的彎鐮在微微扭曲變形,發出難堪重負的呻吟。
天淨綰染血的唇角微微一沉,隨即很快又被她揚起。
在如此絕境之下,她露出一個悽美又迷人的微笑:「可別把我說得如此心機了,事實證明,薑還是老的辣不是嗎?你若覺得小奶狐具備威脅,真有心將他殺死,昨日便該授印解天道,讓風神將他殺死,可是你沒有。」
她露出懊惱與自愧不如的神色,可那雙深楚而清絕的豎瞳里,卻閃爍著與她清純柔美絕然不符的熾烈興奮來。
那是棋逢對手的興奮。
那是瀕臨絕境,挑釁死亡威脅的興奮。
「你一早便猜到了,我會出現,取他性命,將他殺死。」
這種如同勾魂奪命吸住她靈魂般的強大力量,卻並非源自與那雙金瞳,而是賜予式津的那道旨印。
她的確欺瞞過了他的眼睛與感知,進入這片無人的界域之中潛伏殺機。
可是,一開始,陷入羅網之中自縛者,也是她!
男人走到她的面前,目光冷然漠視著這張美麗而陌生的眸子,視線微微下移,看著她被鮮血染紅卻無掌紋的纖細手掌。
顯然,這副身軀,不過是包裹著一道氣息的美麗假皮罷了。
他低笑一聲:「你的盤算的確很不錯,用這一千名神道輪迴者換下一名風神式津的力量,著實划算,可是啊……」
雲霧之下,那排整齊又森然的牙齒微微碰撞,敲擊著死亡之音:「用『風神式津』來換你這麼一位『弒神者』,不是更讓人愉悅萬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