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朝會,可謂是一波三折。
起先,朱由校本是想著駱養性那邊密奏已經上了。
甭管這姓駱的私底下怎麼操作,反正私藏的大量糧食是被錦衣衛從高攀龍府里搜出來了。
開這次朝會,就是朱由校自以為手裡攥著高攀龍的把柄,想拿這老傢伙開刀。
可他實在低估了東林黨把控朝會的能耐,幾句話下來,自己那個震怒什麼作用沒起到,反被他們得了後手,成功轉移仇恨到自己身上來了。
話說回來,這次魏忠賢可真是起了不小的作用。
一直以來,朱由校都在尋思,魏忠賢養了這麼久,內十二監幾乎都撥給他了,朝中還有顧秉謙、崔呈秀這些人與他配合。
怎麼一個高攀龍,就是拿不下來?
不過魏忠賢這貨也真是的,不等朕與東林徹底撕破臉,他也是不敢先動一步。
這天,朱由校坐在西暖閣,抖著腿一份份的看題本。
一旁隨侍太監很少見皇帝這般高興,也是嘖嘖稱奇,心情全都好了起來。
朱由校心情這麼好,自然是有原因的。
那次朝會後,魏忠賢總算大刀闊斧的開始對東林黨動手。
頭一個被抓的就是都察院御史江秉謙,幾個當時附和的言官也在今日被東廠找上了門。
東廠還是老辦法,先抓幾個小的到大獄玩一手「屈打成招」,然後拉個大的下水。
上回馮三元的事兒,楊漣回老家種地去了。
這次在朝會上「爆料」御史江秉謙乃高攀龍門生的人,是當今的內閣大學士顧秉謙。
魏忠賢再把江秉謙這麼一抓,朱由校就想去問高攀龍一句,你丫到底慌不慌?
轉眼,上次與張嫣見面已是十幾天前的事兒了。
這段時間,科道官不是犯顏批鱗,就是提起陳年舊事,攪亂視聽,朱由校被搞的焦頭爛額,哪有功夫去管後宮的事兒。
直到魏忠賢開始清洗東林,這才有功夫想起後邊還有一後三妃未沾雨露。
想起這裡,朱由校興趣盎然,到東暖閣照著西洋鏡穿戴,換上宮人們早擺好的善翼冠,道:
「走,去坤寧宮,看看皇后去。」
朱由校一隻腳才出東暖閣,身後跟著的一眾宮人里有個多嘴的,嘀咕一聲:
「原來不是與娘娘置氣,我還以為皇爺要廢后呢…」
雖說聲音很低,但這話還是一字一句的傳到了朱由校耳朵里,當即,他的神情有些變化。
「你說什麼廢后?」
望著皇帝面色微冷,那宮人忙跪地求饒。
「皇爺恕罪,奴婢這嘴賤了。」說罷,只見她開始狠狠扇自己耳光。
朱由校冷笑,道:「朕問你呢,說的什麼廢后?」
......
半晌,朱由校走在去坤寧宮的路上,不複方才愉快的神情,卻是面沉如水,看不出情緒起伏。
想起那宮人說的話,心下又是一陣無名火起。
原來,自冊立皇后以來,除為張嫣舉行大婚外,朱由校至今未幸坤寧宮。
後宮裡女人多,閒待著沒事,各種風言風語就傳了出來。
「這幫碎嘴子,朕在忙著國事,半月不去後宮,出來這麼多事兒!」朱由校冷哼一聲,加快了腳步。
路上,朱由校叫宮人們將近來後宮的傳言都說一遍,越聽,心裡越是發冷。
且聽一名出自御馬監的隨侍太監道:「近來又有更過分的,說皇后娘娘本非國丈之女,是個…來路不明的。」
「又說,娘娘主了中宮,有違皇家體面…」
也有宮娥小跑跟著,邊喘氣邊道:「奴婢也聽人說,宮裡用度本來是歸客奶掌,後來客奶出宮,就歸了西李娘娘。」
「傳言一多,底下人做事欠了心思,坤寧宮這月一百兩的俸銀,這月發了不到五兩…」
聽到這裡,朱由校終於有了反應,冷冷道:「底下人做事欠心思?沒那心腸毒的,底下人還敢放肆?」
聽皇帝這話,不知怎的,隨行宮人們都覺得心中出氣。
坤寧宮掌事宮女是個姓艾的,見皇帝遠遠前來,忙的迎上前來,揖身道:
「皇爺恕罪,娘娘尚在午睡,奴婢即刻便去通報。」
「不必,朕等她。」朱由校吩咐隨身宮人留在宮外,說完話越過段氏,一隻腳踏進了坤寧宮暖閣。
坤寧宮,歷來是皇后的寢宮。
坤寧宮之名,對應著皇帝的寢宮乾清宮,取意天地安寧,海晏河清。
作為中宮之主的坤寧宮,本該是廣富國色,可朱由校進暖閣後,無端的感到一絲髮冷。
再望一望周圍,哪像上回自己見到那個活潑少女住的閨房,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就像一方封閉的柜子。
裡邊的人被鎖在柜子里,出不來。
「委屈你了…」朱由校嘆了口氣,自語一聲。
自己一個疏忽,還是叫後宮惡人給鑽了空子,看來今後要更加善待她才是。
「臣妾萬死,見過皇上。」正在想著,後方驀地傳來一聲顫語。
朱由校驀然回首,見張嫣已更衣、梳洗完備,她正端正地站在寢宮門前行禮。
「你下去吧。」
姓艾的宮女得了吩咐,行了一禮,也是輕輕退了出去。
「你宮裡這麼冷,為何不與朕說?」半晌,朱由校方才嘆了口氣,頗有責備地問。
張嫣仍站在原地,聞言眼睛微紅,輕聲回道:「妾知陛下操勞國事,後宮瑣事,不足以打擾聖聽。」
朱由校自然知道,她這是與自己賭起氣了。
隨即,朱由校上前數步,挽起張嫣的袖子,直接用自己的大手緊緊握住她的手。
張嫣杏目圓睜,羞怯地欲抽回手,想是被皇帝忽然這副柔情的樣子給嚇到了。
朱由校哭笑不得,只能在手上加大了力度,打趣道:「你看你,朕不過是握了你的手,就羞成這樣。」
「若朕要你給朕生個龍子出來,為大明綿延後嗣,你不還羞的鑽到牆縫子裡去?」
張嫣緊咬嘴唇,倒是不再掙扎。
朱由校哈哈一笑,心中也知道,若自己不是皇帝,只怕現在已被當成那不知分寸的「登徒子」來教訓了。
「怎麼,珠珠不願做朕的皇后?」
張嫣不明所以,只好抬起頭悄悄望了一眼,卻見皇帝正似笑非笑地盯著自己,即又羞紅了耳根子,垂下頭去。
「陛下,你失態了。」
「失態?」
朱由校不置可否,將她微冷的手握暖,道:「這些時日,朝中事務繁多,是朕疏忽了你。」
「要不是聽人提起,朕還不知道你過的這般清苦。」
張嫣結舌半晌,終是忍不住輕笑出聲,輕輕靠在了皇帝肩上。
朱由校還是頭一次有這種被人依偎的感覺,即在心中下定決心,這大明,必要在自己手裡強盛起來。
半晌,朱由校將臉湊近過去,吐息問道:「上回在懋勤殿,你問朕你像什麼花兒。現在朕想到了,你像海棠。」
張嫣沒想到皇帝居然還記得這事兒,氣惱地瞥了朱由校一眼,勉強端起架子,將小臉撇過去。
這時,朱由校將她打橫抱起,吩咐門外偷聽的宮人們道:
「去告訴西李選侍,就說皇后身體不舒服,今後,坤寧宮的月俸加倍,朕明日要去拜訪拜訪她。」
「還有,皇后說想吃酸的,你們去做點果子端來。」
張嫣抬起眸子,不解道:「我什麼時候說不舒服?」
朱由校沖她眨眨眼,笑道:「有身的女子,不都是酸兒辣女?」
聽這話,張嫣更不明白了。
「皇上從何處聽我有身的?」
朱由校將她放在榻上。
「今宵良晨,當為吉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