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劉辯說服靈帝,回去找桓典、崔鈞、劉虞時,三人還在審訊其餘的王芬同黨。
說實話,想要真正弄清楚究竟有誰參與了王芬的同謀,其實並不是容易,因此王芬事先就已經告訴眾人,試圖一己承擔下所有的罪過,使眾人免罪,因此似栗攀、耿武、閔純、李歷、程渙等人在被虎賁軍抓住後紛紛求饒,皆稱是被王芬欺瞞,包括此前作為王芬信使去拉攏曹操的許攸。
因為曹操的舉報信,許攸也是桓典與崔鈞唯一可以確認參與了王芬陰謀的士人,因此連劉虞都沒有開口為其求情。
劉辯到了後,將靈帝的回覆半真半假地告知桓典、崔鈞、劉虞三人:「……父皇言,若餘眾願當眾舉證王芬,立書為據,可以免除株連。」
這次桓典與崔鈞倒沒有說什麼,唯獨劉虞面色有些凝重,畢竟他也已經意識到,當今天子是要通過王芬之事,狠狠削弱『三君』、『八俊』、『八顧』、『八及』、『八廚』等天下士人領袖的聲望。
劉虞乃溫仁君子,不屑與人相互標榜、相互吹噓,因此他並非、也拒絕成為其中之一,但在他看來,這些人也並非個個都是空談、清談之士,其中亦有真正的俊傑、人才,而現如今天子似乎打算一棒子將整船人全給打翻,這讓劉虞有些擔憂。
一是擔憂天子因此掀起第三次黨錮,二是擔心天下士人的反抗。
當然,鑑於靈帝還未開始將王芬一事擴散到整個士人,劉虞此刻也不好急著去勸說,只能將兩種擔憂埋在心底。
至於他支不支持,只能說他選擇沉默,既不支持、也不反對,畢竟靈帝的這份『仁慈』,實則是也是為了讓王芬坐定謀反的罪名。
當然了,即便是要『寬恕』幾人,也不能都寬恕了,那些情節惡劣的,還是陪王芬、陳逸一起上路為妙。
沒錯,說的就是許攸。
歷史上,王芬的圖謀意外被太史令王立妨礙,他懼而自殺,也算是讓這件事告一段落,阻止了朝廷再深入追查,波及到其餘士人領袖身上,說句客觀的話,這王芬也算是有骨氣的。
然而這個許攸,卻拍拍屁股逃了,數年後投奔了袁紹,後又因為家人犯罪遭審配問罪,怒而投奔曹操,向後者獻了烏巢之策,結果因為恃功自傲,被許褚憤而殺死。
這種有才無德的小人,劉辯可不會為其求情,既然桓典、崔鈞表示應當誅之,那就誅唄。
片刻後,待桓典與崔鈞將靈帝的態度告知那一干王芬同黨,似栗攀、耿武、閔純、李歷、程渙等人在稍一掙扎後,都紛紛選擇舉證王芬以求活命,唯獨平原名士襄楷拒絕。
他感慨道:「王刺史此番禍事,因我而起,我豈能背棄他而獨生?」
「很好。」
劉辯撫掌稱讚,旋即揮手示意虎賁士將襄楷帶下去,列入株連的名單。
說實話,其實他對襄楷也不陌生,知道這是一位正值之人,但很可惜,他對他並不感冒。
隨後又問到司馬朗,這位『司馬八達』之首,司馬懿的長兄猶豫的時間較其他人更久,於是劉辯不耐煩地催促。
他同樣知道司馬朗是個人才,甚至於,司馬氏八兄弟各個都是人才,尤其是司馬懿,然而當年看這段歷史時,劉辯就對司馬懿沒有好感,同時對星落五丈原的諸葛亮報以極大的惋惜。
因此當司馬朗猶豫的時候,劉辯斜睨著他,心中暗忖:要是這小子嘴裡敢迸出一個不字,就趁此機會收拾了司馬氏一家。
可惜,也不曉得是否是感到了殺機,司馬朗猶豫半響後,還是答應舉證。
期間問到麴義時,發生了一些變故,因為張郃當場就認出那『麴義』並非麴義本人,指著那人叫道:「此人非麴義!」
桓典、崔鈞大驚,忙問張郃:「你可看仔細了?」
張郃信誓旦旦道:「我此前見過麴義,絕非此人!」
桓典、崔鈞一聽,趕忙派人將此事告知正在看王芬軍俘虜的公孫瓚,片刻後,公孫瓚便帶著部將嚴綱,親自押著做小卒打扮的麴義前來。
原來,麴義在假扮成小卒後原本打算趁機逃走,可俘虜營地周圍到處都是羽林騎兵與劉虞麾下烏桓騎兵,麴義根本找不到機會,於是當桓典、崔鈞經張郃提醒,派人到公孫瓚那邊找人時,一下就把麴義找出來了。
一聽舉證王芬就能活命,麴義這個重利而不重義的涼州人毫不猶豫地答應,畢竟他對王芬這群人那可謂是滿腔怒意。
期間,崔鈞提出異議,認為麴義屬於情節嚴重的那批,畢竟王芬這次叛亂,麴義給護駕官軍造成的傷亡比其他人加起來都多,要不是劉虞的軍隊相助,公孫瓚的五千軍都未必能穩贏麴義的三千軍。
然而,沒想到公孫瓚與嚴綱卻為麴義求情。
公孫瓚低聲對劉辯道:「我與嚴綱在涿郡屢與外族廝殺,鮮有失利,昔日討張純、張舉亦是如此,未曾想此次卻在此人手中栽了跟頭,此等勇猛且善於訓軍,將才也,殺之可惜,能否讓其活命,留著為國家效力?」
公孫瓚想要招攬麴義?
瞥了一眼在旁的公孫瓚部將嚴綱,日後白馬義從的統將,劉辯暗道一聲見鬼:公孫瓚、嚴綱、麴義?這是什麼見鬼組合?
要知道歷史上麴義曾大敗公孫瓚、斬殺嚴綱,使此前讓外族膽寒的白馬義從在界橋折戟沉沙,但倘若麴義拜投公孫瓚麾下,日後公孫瓚步戰有麴義,馬戰有嚴綱,戰力豈不是蹭蹭飆升?
介時公孫瓚與袁紹之爭,孰勝孰敗還真不好說呢!
劉辯不難預見,待是十幾個月後靈帝過世,他繼承大位,勢必會與何進、尤其是袁紹產生衝突,介時他將袁紹排擠出雒陽,他猜測袁紹極有可能會像歷史上那樣,在地方豪強的支持下成為一路諸侯。
那時,他就可以派公孫瓚去對付袁紹。
當然,前提是表公孫瓚為冀州刺史,避免其與劉虞產生衝突。
想到這裡,他私下謂公孫瓚道:「師兄,我聽說這麴義是涼州人,涼州人大多重利不重義,師兄憐其才能我能理解,就怕此人日後背棄師兄的信賴。」
他這話就是在提醒公孫瓚,畢竟麴義雖說固然是一名將才,但與許攸一樣有才無德,在歷史上就是因為居功自傲,恣意放縱、心懷不軌,遭袁紹猜忌而被殺。
劉辯這一聲師兄,喊地公孫瓚心花怒放,後者連忙拱手彎腰,親近地說道:「史侯放心,臣治得住他。」
劉辯心中閃過一絲古怪,不過最終還是點了點頭,畢竟像麴義這等勇猛而又善於治軍的將領確實稀少,殺了著實可惜。
說到猛將,劉辯又聯想到了公孫瓚麾下那位他最喜愛的將領,趙雲、趙子龍。
可惜了,子龍哥這會兒還在常山呢,按照歷史,他還要再等兩年後才會下山投奔公孫瓚。
至於最後,那自然就是在劉辯看來最難說服的沮授了。
跟他想的一樣,沮授在得知舉證王芬就能活命一事後,果然沒有答應。
他恭敬地對劉辯道:「罪臣不知何德何能,竟能受到史侯青睞,然背義之事,恕授萬萬不能答應。」
對此劉辯毫不意外。
相反,他就是猜到沮授的性格,才將他留到最後,甚至於是私下與沮授交流,旁邊就只有夏侯淵、張郃等一干人,可謂是這群人當中,唯一受到劉辯如此照顧的人。
在聽到沮授的話後,劉辯笑著對沮授道:「王芬圖謀造反是事實,我只是讓你在大眾之下將王芬的所作所為,如實告知天下人,這如何背義?倘若這是背義,那豈不是說,你心底其實也認為王芬犯下了不可赦之罪?」
「……」
沮授被說得啞口無言,半響才掙扎道:「不,王刺史是為天下,是為正義!」
「呵。」劉辯嗤笑一聲,搖搖頭說道:「正義,多少最惡借你之名以行。」
感慨罷,他目視沮授,正色說道:「我父皇乃正統得位的天子,王芬只是一介臣子,是誰授予王芬以下犯上、欺君罔上的正義?」
「……」
沮授再次啞口無言,半響才遲疑道:「史侯恕罪……據罪臣所知,陛下沉迷酒色,寵信宦官,致使廟堂昏暗……」
「呵呵呵。」劉辯輕笑搖頭,打斷了沮授的話:「又是這一套說辭。」
笑罷,他問沮授道:「知道盧植、盧子幹麼?」
「自然。」沮授肅然起敬:「盧公之名,四海何人不知?」
「羊續呢?」
「自然。」沮授再次點頭,畢竟羊續那可是老黨人了,只要是士人,誰會不知?
於是劉辯接著又問道:「那麼黃琬、楊彪、馬日磾、袁隗、蔡邕等人,你又可知曉?」
「皆是大賢。」沮授恭敬道。
見此,劉辯問沮授道:「這些人較之王芬如何?」
猜到劉辯用意的沮授神色一滯,默然不語,最終還是在劉辯的催促下才無奈說道:「王刺史不及也。……史侯下一句恐怕是要問,何以這些賢臣不思另立君主,王刺史卻為之,他何德何能?」
「然也!」
劉辯撫掌讚許,旋即問沮授道:「那麼,你如何解釋?」
沮授思忖良久,最終沮喪地搖了搖頭:「罪臣……不知。」
「所以我說你被王芬騙了,不是我之前說的原因,那只是玩笑,你是被他畫出的大義給騙了,你未曾見過我父皇,怎知我父皇昏庸?未見過合肥侯,怎知合肥侯賢仁?」
說著,劉辯拍拍沮授手臂,帶著幾分招攬之意道:「聽我的,莫要被王芬片面所言的大義被騙了,想想你的親人,捨生取義值得提倡,但為了這件事而喪命,甚至還牽連家人,不值當的。……你若是不信,不妨跟隨在我身邊,我帶你去雒陽,介時你可以聽聽盧師、羊公、蔡公等人如何分說。」
「這……」沮授聞言猶豫。
見此,站在劉辯身後的張郃有點看不過眼了,斥道:「沮公與,史侯憐你才德,多方為你說清,你何不識好歹?!」
沮授聞言神色掙扎,在看了一眼面前的劉辯後,最終躬身而拜:「罪臣……遵命。」
見沮授終於動搖,劉辯心下大喜,扶起沮授意味深長地說道:「登岳看山,方知山小,我不會強迫公與去誣陷王芬,等你到了雒陽,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介時你便知道,王芬只是假正義而行事。」
「……」
沮授若有所思。
次日,靈帝先派董承押解王芬等人返回鄴城,命董承帶著王芬、陳逸等一干人在城內遊街示眾,壞王芬名聲,而他則帶著眾人與出行百官在河間祭祀了其父孝仁皇,隨後又至博陵拜祭其祖孝元皇。
直至臨近九月下旬時,才返回平原,隨即又從平原坐船,逆流而上返回雒陽。
十月中旬,靈帝一行回到雒陽,此時董承也恰巧押解著王芬等人到雒陽,於是靈帝下詔,詔誅王芬、陳逸、襄楷、許攸、周旌,株連三族、沒收家產,合肥侯沒收食邑,降爵為亭侯。
詔令下達,雒陽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