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一國之君,哪能對任何的弒君行為姑息呢?
眾「卿」之中,沒有一個國君的「小棉襖」啊!
坐在主位的國君先看了一眼趙武,看到的是趙武低下腦袋使人無法觀察,不由心想:「趙武的心思琢磨不透,寡人還應該繼續扶持嗎?」
國君又看向呂武,看到的是呂武臉上遺留的愕然,又想道:「陰武察覺了寡人的處境,也知道寡人陷入窘境。他不會站在寡人這邊,會針對寡人嗎?」
呂武是「卿」,敢明目張胆地靠攏向國君,除了找不自在,還會被其餘貴族聯合針對。
中行偃面無表情,心裡想道:「趙武沒有成為君上的助力,卻是靠攏向了范氏啊!」
有過弒君行為的中行偃雖然面對國君會硬氣不起來,平時卻是不存在什麼配合度,與國君有分歧就會玩「無視大法」這種招術。
其餘的「卿」怎麼對待國君呢?
中軍佐士匄歷來對國君恭敬有加,當國君狗腿子屬於不可能,更多只是維持一種體面罷了。
上軍將呂武算是在某種程度上最配合國君的「卿」之一,問題是要看在什麼事情之上。他這一次剛回國,哪怕知道了很多消息,該裝不知道必然要裝的。
上軍佐魏琦背著「國君殺手」,很多時候選擇裝小透明。魏氏跟趙氏開始不對付之後,他對國君的配合度一再減少,漸漸發展到冷漠的地步。
下軍將程鄭就是個萌新,沒有功業打底的前提下,是個「卿」卻話語權極低。再則,作為荀氏的小宗程氏之主,他需要配合的是中行偃,不是扮演國君的忠臣。
最應該配合國君的是趙武,不但因為國君歷來表現出看顧他的一面,更因為他身上有公族的血。
恰恰因為國君明顯看顧趙武,導致趙武在眾「卿」中顯得最為尷尬。
晉國的「卿」壓制國君是一種不可開之於口,卻必然要做的事情。
然後,晉國其餘貴族則是要跟公族涇渭分明,遇到能夠瓦解公族團結的機會,會選擇付之行動。
考驗趙武立場的事情發生了!
身為「卿」之一的趙武是會選擇站到國君和公族的那邊,還是認清自己的定位,好好地跟所有非公族一起玩耍?
趙武的選擇可謂是乾脆利索,一方面花心思維持與陰氏的親密度,另一方面毫不猶豫地撲上去抱住士匄的大腿。
明明作為荀氏和中行氏之主的中行偃才是元戎,趙武怎麼會選擇士匄呢?
這個就要說趙武聰明……,或者趙氏有高人了。
中行偃有黑底子,是個元戎沒什麼錯,國君卻一直不信任甚至忌憚。
所以,一旦哪天中行偃令哪位「卿」不爽,國君與那位「卿」合作就能對中行偃的元戎位置發起挑戰。
如果是萌新之中的下軍將程鄭或下軍佐趙武?以履歷和家族實力,他倆的其中一個跟國君合作,會對中行偃的元戎寶座造成動搖,卻不可能真的將中行偃從元戎位置上推下去。
說到底,晉國不是一個完全不講規矩的國家,大傢伙的底線還在,干某些事情不是光有實力就夠,需要有能說得過去的名份。
反之,也是亦然。
所以了,在晉國想干成什麼事情,需要的是名份與實力匹配。
程鄭或是趙武無法單獨將中行偃從元戎寶座推下去,換成士匄、呂武、魏琦則變得更加有可能。
若是他們之中能夠有兩個以上的「卿」達成共識,比如程鄭和士匄,或趙武跟士匄,必然會成事。
呂武和魏琦?他倆現在是一夥的。誰勾搭上陰氏或魏氏,幾乎等同於爭取兩個卿位家族上了同一輛戰車。
中行偃看不出國君看顧趙武嗎?那一定是眼睛瞎了!
哪怕趙武表現出不靠攏向國君,中行偃必然會因為趙武身上跟國君有相同血脈而感到忌憚。
說白了就是,趙武不搞事,中行偃對趙武的警惕心依舊會是最強。
趙氏選擇靠攏向范氏的做法太高明了!
如果趙武死死抱住陰氏,會導致陰氏也受到針對。陰氏跟趙氏是姻親,關係擺在那裡,關鍵的是呂武看上去很照顧趙武,趙武要是腦子沒壞就不應該明顯地將陰氏拖下水。
所以趙武需要的是盡力拉開與陰氏的關係,不至於真落了水,連個站在岸上拉一把的人都沒有。
趙武靠攏向了范氏,士匄是中軍佐,范氏是晉國個體最強的家族,致使中行偃不敢輕舉妄動。
中行偃當然知道範氏的強大,他本來就必須忌憚范氏,再加上趙武靠攏向士匄,不產生更大的警惕心才是怪事。
至於士匄怎麼會選擇接納趙武的投靠,肯定是有其目的的。
殿內安靜的時間比較長,誰都在想事情,也就是除了開啟話題的人,不會有人察覺到不對勁。
國君的內心是尷尬且惱火的,想道:「寡人都不顧為君者的尊嚴,主動提起弒君的子駟想跟晉國結盟,為什麼沒人應答?」
「君上,若鄭歸於我,我是否勢必與楚再戰?」呂武打破了詭異的沉默。
士匄轉頭看向呂武,眼眸里有著探究。
國君臉上的笑容變得不是那麼僵硬,心想:「陰武態度固然難明,卻從未刻意與寡人為難,只為國事態度鮮明啊。」
魏琦、程鄭和趙武選擇當個透明人。
他們之中,魏琦屬於不想搞事,程鄭和趙武沒什麼話語權。
另外,程鄭和趙武需要思考一點,他們需要建立功業,真的再跟楚國爭霸,爆發戰事之後是能建功立業,還是暴露出能力不足,外加被打得滿頭包?
中行偃以有事說事的態度,說道:「鄭先君乃楚爪牙,盟楚之心堅定,有覆亦為權宜之計。」
這個對楚國很忠心的鄭僖公姬惲沒了,還是被子駟弒殺?他們不得不認真想想,子駟幹掉了鄭僖公姬惲還能得到楚國的接納嗎。
士匄說道:「鄭國盟我,必是不敵楚國,為求我出兵抵禦楚國。」
這個道理誰不知道?他們需要權衡的是,鄭國的事變能給晉國帶來什麼變化,是好事,還是壞事。
而包括國君和其餘「卿」卻是想道:「范氏跌入伊洛之戎這個大坑,一時半會很難爬起來啊?」
范氏在伊洛之戎的用兵已經超過三個「師」,他們還必須顧上陸渾戎和蠻氏。
要知道周王室雖然變成跟招牌差不多的角色,一直在喊在叫還是有點作用的。
現在的情況是周王室遭到了伊洛之戎、陸渾戎和蠻氏的襲擾,起因則是范氏和趙氏去攻打伊洛之戎,范氏和趙氏不幫周王室解脫困境,名聲不知道能臭到什麼程度。
已經在伊洛之戎動用了那麼龐大的兵力?范氏不是無力再承擔納賦義務,能不再繼續動用軍隊則是更好。
趙氏在伊洛之戎投入了一個「師」又三個「旅」,收穫方面抵不上支出,再繼續集結兵力不但耽誤趙氏的內政發展,造成一種拖累會成為現實。
所以,站在范氏和趙氏的立場,他們肯定傾向於不搭理鄭國的結盟,以至於避免再出兵南下。
一切只因為晉國真的插手鄭國的事,勢必會出兵南下!
之前的約定是,范氏、智氏、趙氏擔負晉之南,陰氏、魏氏擔負晉之西,中行氏&荀氏、陰氏擔負晉之北,中行氏&荀氏、智氏、范氏擔負晉之東。
現在的情況是智氏不再作為一個卿位家族,南邊變成范氏和趙氏,東面則由范氏單獨負責。
呂武多少有些幸災樂禍地想道:「士匄之前有多貪心,現在就有多苦逼。」
他發現士匄正在看自己,用眼神發出詢問:咋地啦?
士匄的回應是給了一個真誠的笑容:拉兄弟一把!
呂武稍微皺眉:東面被俺犁了一遍,齊國消停,其餘諸侯國動了也是威脅不大。還不夠幫忙嗎?
士匄臉上的笑容更為真誠:必有厚報!
呂武眉頭鬆開:行吧,俺盡力。
另外的幾個「卿」沒瞎,能看到士匄和呂武一再「眉目傳情」,心裡不由感到緊張。
中行偃需要警惕呂武跟士匄走得太近,說道:「鄭既有弒君之舉,我為『伯』,不可視而不見!」
「伯」就是霸主,要干替天行道的事啊!
國君一陣愕然,簡直膩歪到不行。
中行偃不給任何人插話的機會,語速極快地繼續說道:「列國側目,我必出兵以彰正義,伐鄭!」
國君頷首,覺得事情就該是這樣的發展。
士匄張了張嘴,又看向呂武。
中軍佐放棄話語權?那輪到上軍將出聲了。
呂武說道:「伐鄭可也。為使諸侯心懷敬畏之心,亦防楚突來,我需三軍齊出。」
一句話讓其餘各「卿」側目,心裡不知道怎麼編排呂武。
結果,呂武又說道:「初始,三軍各出兩『師』,餘部國中集結待命。若楚而來,餘部再出。楚若無異動,鄭必降我。我自取收穫便是。」
啊哈?
這個主意好啊!
聲勢浩大的出兵,一定會把鄭國這個老牌投降國嚇到立刻投降。
一旦鄭國投降晉國,接下來鄭國就會成為晉國的小弟,楚國不會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會導致楚國緊急動員。
聽呂武的意思,楚國出兵之後,晉軍不是會去跟楚軍激戰,要退回到晉國的國境附近,等著鄭國再一次投降楚國?
以鄭國的尿性,鄭國肯定會投降楚國的!
然後,他們就是靜靜看戲,等著楚軍退了,再去暴揍鄭國又一次的收穫一波。
這麼一搞,楚國肯定要再次動員北上。
如果按照呂武的提議,他們會反覆地逼迫楚國動員,又能在鄭國身上反覆收穫。
國君有些怔怔出神地想道:「這是將疲楚之計實行,外加收穫不斷地虛弱鄭國吧?陰武……好厲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