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絲的黃色霧氣,隨著海水不斷擴散,瀰漫,然後漸漸沉入深邃漆黑的海底。
路勝坐在船邊,緩緩收回手。
肯正小心的把控著船隻方向,安迪和馬克在一旁查看手機上的地圖,確認船有沒有開錯。
而船隻正對著的下方,深海無邊無際的黑暗裡。
一頭蜘蛛一般的龐大黑色怪物,正緩緩注視著手裡的那一絲黃色煙霧。
怪物背部有著無數細小的堅硬疙瘩,兩隻複眼里閃爍著大量銀色的細碎星光。
最醒目的是他的口器,其中不斷有著大量半透明的觸鬚延伸而出,隨著海水流動不斷搖擺。
這些觸鬚泛著瑩白的光,處於不斷再生和消散的平衡。
最後再抬頭看了眼上方的船隻,海蜘蛛緩緩放棄了襲擊的念頭,輕輕將黃色煙霧拽在毛茸茸的利爪里,閉上雙目。
它是風暴,是海嘯,是無可匹敵的深海之王。
但那些都只是表象。
現在的他能夠感覺到,自然在衰滅,某種不為人知的恐怖正在緩緩侵襲這個世界。
儘管它才出生不到六年,但和自然的鏈接,讓它明白,再不尋找新的出路,一切就太晚了。
而現在,那一絲的黃色煙霧,給了他一個可能。
路勝站起身,遠遠望著前方正在急速靠近的巨大島嶼。
島嶼呈月牙形,遠遠看起來,島面上布滿了茂密的樹林,似乎還有尖尖拱起的火山口。
岸邊還有停靠著的一艘艘白色船隻。
這些船只有大有小,其中幾艘船上還有人活動的影子。
海風吹得路勝頭髮亂飄,他伸手將長發用皮筋捆成一束,遠遠眺望島嶼。
自從有了未見之手後,他一路上已經和所有遇到的怪物都溝通了一遍。
這些怪物雖然大多都性格暴躁,乖戾,但他們之間每一個都是獨立的,都不能和外界交流。
因為這些怪物的每一個出生,都是獨一無二的。他們的身體構造不同,生活環境不同。
在這種變幻莫測,臨近末日的世界裡,他們生存的環境,幾乎每時每刻都在發生巨大變化。
其中不少怪物,甚至壽命只有短短几個月。
「真是可悲的世界。」路勝嘆了口氣。
通過未見之手,他已經和一路上的那些怪物溝通過了,允諾了他們,只要自己找到方法,就前來帶他們一起離開。
離開這個即將走向末日的世界。
「不對!是幽靈!」忽然安迪一聲驚呼。
幾人迅速低下頭。不去看遠處船隻上的人影。
只要不去看幽靈的正面,就一切沒事。
路勝卻是低下頭後,又緩緩嘗試著抬起頭。
他如今的實力,應該能夠讓他嘗試一下查看幽靈的正面。
只是讓他奇怪的是,從遠處的船上一眼掃過,居然所有的人影都是背對著他,根本看不見任何正面。這似乎是個巧合,但又不像。
船隻迅速靠近,整個島嶼安靜得可怕。根本不像是一個聚集了很多人的大型人類倖存點。
嘭。
船隻輕輕撞在淺海區的暗礁上。在距離海岸不到三十米的位置無奈停了下來。
路勝和肯三人分別帶上東西站起。
「走吧,速度快些,還能在島上吃下午飯。」
「吃晚飯?」馬克看了眼已經越過的一艘艘船隻。那些船隻上還有著一個個緩緩移動的幽靈人影。
都這樣了,還吃個鬼的晚飯。
噗。
路勝第一個下水,腳步輕輕在海面上一點,驟然如利箭般朝海灘衝去。
其餘人緊隨其後。
數十米的海面轉瞬而過,路勝輕輕落在海灘上,整個海灘的砂礫中,漂浮出一絲絲淡淡的血腥味。
「看起來有些不妙了」肯輕輕落在路勝身邊,低聲道。
「快看天上!」馬克忽然提醒。
幾人同時抬頭看向天空。
遠處天空中,一艘巨大的明黃色帆船,正緩緩朝著天空衝去。
那是一艘長達數百米的巨型帆船,只是此時它的身上正在不斷亮起大小不一的火光。
那是爆炸。
遠遠的,路勝幾人都能聽到那上邊爆炸的細微震盪聲。
「最後的掙扎麼?」路勝心頭有了不詳的預感。
「走吧,進去看看。」他第一個朝著海島上的密林走去。
馬克幾人對視了眼,都從對方眼中感覺到了深深的震撼。那麼大的空船,需要耗費多少資源和人力才建造得出?
一行人無驚無險的穿過密林,很快便看到了真正的阿索母。
在森林深處,一片籠罩在巨大玻璃罩子內的白色城市,正在朦朧的白霧中若隱若現。
沒有人聲,只有讓人毛骨悚然的一片死寂和陰冷。
路勝站在林子邊緣,遠遠眺望過去。
「我們來晚了」
「阿索母居然」馬克臉上壓抑不住震撼和一絲絲恐懼。
「這可是伊西絲教會的總部啊!」安迪面色難看道。「如果連伊西絲教會也無法抵抗危機,那麼我們」
「我們該離開了。」路勝打斷他。他手指了指阿索母的上方。
那裡大量的白霧飛速瀰漫開來,正匯聚出一張巨大無比的人面,朝著這裡漂浮過來。
那人面微微張口,發出一種如同女子呻吟一樣的聲音。
「退後!」路勝大聲道。
幾人迅速往後退卻,重新退入樹林。
路勝最後關頭,遲疑了下,還是伸出手輕輕一甩。
一絲絲黃色煙霧從他手中飄飛出去,朝著那白霧人面飛去。
隨即,他倒退兩步,跟著其餘幾人一樣朝著來時的方向走去。
阿索母已經徹底成了一座死城。
沒有人聲,沒有活物氣息。僅僅只有那張巨大的白霧人面。
路勝之前得到的線索一下斷了。
那個花苞少女給出的信息情報,完全不對。
幾人在樹林中沉默趕路,誰也沒有心情會說話。
阿索母作為強大的伊西絲教會總部,居然也成了這幅模樣。
那麼其他地方呢?其他人類倖存之地呢?
「剛才那艘巨大帆船,或許我們應該上去看看。」馬克提議道。
「可以嘗試下。」路勝抬起頭,從樹林深處也能看到天空中懸浮著的那艘巨大帆船。船體正緩緩冒出黑煙,上面的火焰熄滅了,但看起來已經徹底沒了動靜。
「看起來親族的情報,應該是假的了」路勝心情不怎麼好。他擔心的是親族萬一真的就在阿索母,那麼已經被那白霧人面籠罩的阿索母,恐怕不會有半個活口。
虛無之力已經開始讓這個世界崩潰了,也同時開始讓它瘋狂了
那種白霧人面,沒有虛無之力的氣息,而是有著另外的某種詭異邪惡氣息。一種在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邪惡力量。
一個世界,一個宇宙,能夠接觸的渠道到底有多少。路勝不知道,但他知道這絕對遠超他想像。能夠在虛無之力侵蝕的同時,引入其他力量對抗,這是最後的掙扎。
當一個宇宙徹底面臨絕境時,恐怕不管什麼力量,只要能挽救它,都會被其引入內部。
就像那白霧人面一樣。
四人快步穿梭在密林里。
忽然路勝腳下一頓。
一個細微的聲音忽然從後方鑽入他腦海。
「後面」他轉過身,看向阿索母的方向。聲音從阿索母傳來,很顯然就是那個白霧人面在傳遞。
「你們去樹林外等我。」他揚起手。
馬克三人對視一眼,低沉應了下,便迅速離開,朝著海灘方向衝去。
茂密的深綠色樹林之間,路勝獨自站在原地。灰暗的白光從樹杈間漏下來,落在他腳邊。
「你想尋找什麼?」
一個聲音在路勝腦海里迴蕩。
「找一些人。我失散的親人。」路勝閉上眼在心中回答。
「親人?是什麼樣的?」那個聲音里透著一絲好奇。
「和我有相似血緣氣息的人。」路勝回答。「你是誰?從哪來?」
「我我叫貝拉。」
一連串氣泡一樣的東西,忽然從路勝身前升騰起來。
路勝猛地睜開眼,在他眼前不知道什麼時候,浮現出了一面水流匯聚而成的鏡子。
橢圓的鏡子有一人多高,裡面清晰的映照出了他自己的面孔。
「我不知道自己來自哪,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鏡子裡傳出聲音。
「你被害了。一個叫西寧的傢伙,逼迫這個宇宙變得千瘡百孔,然後把你強行拉了進來。」路勝平靜道。
「是嗎?」那個聲音有些疑惑。
「你不是這個宇宙的吧?這裡原本不是這樣。你應該也知道裡面的原因吧?」路勝淡淡道。
「或許吧」那個聲音沉寂下去。
「你不想報仇嗎?」路勝追問道。他從對方身上同樣感受到了和這片宇宙的格格不入感,大量的規則在瘋狂壓制著對方。
眼前這傢伙,顯然也是一個實力極其強大的存在。
「為什麼要報仇?」那個聲音平靜道。「我就是進來自殺的。」
「」路勝無言以對。
「你知道恆星為什麼是金色嗎?」那聲音忽然問。
「為什麼?」
「因為那是我最喜歡的顏色。」
這天沒法聊了。
路勝感覺肝疼。
「知道虛空為什麼是黑色麼?」
「不知道」
「因為我喜歡在黑色上畫畫。」
「你到底是什麼?」路勝隱隱感覺心更疼了。
「我是貝拉啊。」那聲音緩緩放低。
「我喜歡畫畫,喜歡唱歌,喜歡跳舞,喜歡下棋。喜歡喜歡一切喜歡的東西。」
「那你為什麼要自殺?」路勝不解道。
「因為這是我的使命。」貝拉回答。
「使命?」路勝似乎隱隱有些明白對方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