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蹙起眉,神情惱怒地望著她的後背,此時的她仿佛渾身充滿一種無力的憂傷,這種憂傷有一種感染力,無聲地浸潤著,像雪落在手掌化成了水。
握緊的手指漸漸鬆開,已經到了嘴邊的冷酷的話被他生生咽了回去。他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一個轉身離開了這個房間。
聽到他的腳步聲遠去,她的面容神經質的扭曲起來,苦心經營的面具終於在一瞬間粉碎,她的心縮成一團,疼痛著。
她只有一個想法,那是回去。
回到a市去,不管如何,她都要回去。
她都想要回去。
「小叔叔,我想回去,我想回去……」
霍愷睿一聽這話,有些不高興,但他也清楚,只有讓殷素徹底的絕望,才會獲得新生,她和她母親一樣,不撞南牆不回頭,於是,他淡淡的到,「好,我會安排的,素素,我原本是不想要你回去的,有些事,小叔叔知道,也想告訴你,可卻擔心你受傷,所以寧願不讓你知道!」
殷素猛然抬頭,有些詫異霍愷睿的話。
「你不必這樣驚訝,素素,我說過的話,還算數的,你是馨兒唯一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我想要保護你不受傷害,即便我和霍霆琛再不和,再反目,你信我,不管到什麼時候,我總不會傷害你的!」霍愷睿看著殷素清澈的眼眸,輕聲說道。
殷素低了低頭,卻沒有在說話,只是靜靜地坐著。
其實她知道,這些日子以來,她不管側面還是正面,都算是了解到了,他對自己的母親是一種近乎執念的感情,因為那種執念,所以他才會這樣待自己,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這樣的執念太不正常了。
「謝謝小叔叔!」
霍愷睿笑了笑,饒是因為心情太過於沉重和痛苦,所以他一點兒也笑不出來,只是轉身離去,殷素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卻微微疼了一下。
這個男人太讓人心疼了。
母親,當年你是怎麼捨得如此去傷害這樣一個男人。
可是感情的事,誰又能去篤定?誰又能去說得明白。
感激不等於感情,即便是再好,不愛那是不愛。
如果一定問值不值得,又有幾分意義呢?
在愛情里,只有愛或不愛,不問值不值得。
此時,a市的霍家別墅,燈火通明。
霍霆琛看著遠處的燈火,眸色諱莫如深,他的手邊還拿著電話,手機鎖屏的那個照片,竟然是殷素睡著了的照片,他看著那照片,忽然唇角的笑意變得鋒利起來。
殷素,誰都沒有資格在玩弄我的感情之後,還能獨善其身,這條路是你自個兒選的,怨不得旁人半分。
路易調查的結果竟然是,現在的殷素和霍愷睿在一起,還遠在英國,她難道不知道他和霍愷睿勢不兩立嗎?那麼是不是從一開始,殷素是霍愷睿安排在她身邊的棋子?
是不是,她一早已經知道了,她自己的身份,想要藉由霍愷睿在重回聞人家?
亦或許,他們早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又或許,殷素,她是霍愷睿的人,從發回來的照片看來,一向視女人為無物的霍愷睿竟然會那樣在意殷素,甚至不惜為了她去找了英國頂級的醫生,只是因為她有孕了。
孩子,那是誰的?
滔天的怒意,像是積壓了幾萬年的恨一般,在他心滋長出來,宛如一朵黑色的花,當信仰長出黑色的花,那便是末日,這樣的人不光是會毀了自己,也終究會毀了自己最愛的人。
直到後來,霍霆琛才知道,原來,有些事,從一開始已經錯過了。
「素素,我恨你,我恨你……」霍霆琛喃喃念道,眸色晦暗,「為什麼救我的,不是你?為什麼那時候陪著我的人,也不是你?為什麼要變?素素……為什麼——要讓我恨你——」
一想到這個,他微微閉了閉眼,腦海浮現的是醫生對他說過的話,聞人蓮的病情,還有她為了他不能生育的事,還有是肩膀的疼痛,提醒著他,殷素的背叛,那種痛,如同他背的傷一樣,一直緩緩地蔓延,在他的心裡像是扎了一根刺,一碰疼。
最終,那樣極致的痛意,生長出恨意,只化作一句長嘆似得怒意,「殷素,我恨你,我恨你!」
而在地球另一邊的殷素,她躺在床,眉心緊蹙,似乎感受到了什麼,一滴滴清淺的淚水緩緩滑過她的臉龐,而後滴落在枕邊。
霆琛,是你在呼喚我麼?
我已經好了,我會回來的,我會一直都陪著你的……
然而,她似乎聽到了一陣淡淡的聲音,殷素,我恨你,我恨你……
猛地,她被這輕輕的聲音嚇得睜開了眼,捂著胸口,坐在床榻,大口大口的吸著氣。
不知過了多久,她起身,披了一條羊絨披肩,站在窗邊,看著窗邊皎潔的月光,她突然聽到了一陣憂傷的音樂聲,那聲音好似帶著濃烈的哀傷。
於是,殷素開門出去。
殷素一個人漫無目地的在花園內走著,一陣陣涼意吹拂著她。不知走了多久,她竟然來到了一大片的花房,紛亂飛舞的藍色枯葉漫天飄飛。
四周很靜,靜的幾乎聽不到一點的聲音,如死般寂靜。
圍繞在周圍的香樟樹被霞光映照得格外悽美,樹偶爾會飄落一兩片葉子,漫天都是隕落的落葉,枯黃的葉子在空凌厲的舞蹈,落葉飛濺。
殷素呆呆地站在花園裡,看著滿天飛舞的落葉,嘴角揚起一抹憂傷而落寞的笑容,墨黑的青絲隨風飄起,整個顯得孤傲而幽寂。
她以前怎麼沒發現這麼美的地方呢?
在這時,一個淡淡的聲音傳來——
「素素,這麼晚了,還不睡嗎?」
她被嚇得猛然一驚,她轉頭看著那個男子。
花園的枯葉搖曳多姿,漫天飛舞著枯黃的落葉……
殷素僵直地站在那裡,枯葉紛揚飛落在她身邊,她如塑雕般一動不動,一片無望的漆黑瞬間跌落下來,跌在她的眼前,一切都是黑漆漆的,只有那雙閃爍著燦爛的光芒的眸子,綻放了一地璀璨。
「我睡不著,所以起來了走走,小叔叔,你還沒睡嗎?!」
那句句柔和的聲音迴蕩在飛舞枯葉的空,像被水濾過般,純得沒有一絲雜質。
殷素看著他,眼前的男子,那湛藍色的眼底通透的眼底泛起一抹晶瑩哀傷的光芒,靜靜站的霍愷睿,高大的身影卻給人一種滄桑無奈的感覺,他微低著頭,被擋在斜長陰影的眼睛,輪廓深邃,眼底流轉著哀傷的星芒。
「睡不著?」他看著她,「不是明天要回去了嗎?是興奮的睡不著嗎?」
「哪有?是一陣音樂聲把我吵醒的,怎麼會興奮的睡不著?小叔叔,你慣會取笑我!」
「你說的,是它麼?」霍愷睿手拿著一個口琴,然而他眼眸卻是淡淡的。
「是口琴!」殷素的眼睛亮亮的,「我媽媽以前很喜歡口琴,家裡如今還擺了一個,不過很久都沒用過了!」
「嗯,你母親以前確實很喜歡口琴,但想必你也知道,她對國古代的東西有種執著,她愛塤勝過愛口琴。」
「是的,媽媽說,塤的聲音像是一種思念,是一種很沉重的思念!」
「是麼?!」
殷素淡淡一笑,「是!」
霍愷睿轉頭,怔怔地望著她,她的眼睛明亮清澈,眼底閃著溫潤的月亮光澤。
從高高的高腳燈里閃出一束光,璀璨的光芒飛濺在她的潔白的面孔,瞬間碎裂開來,那雙如夜般漆黑的眸子也如同被敲碎了般,蕩漾著明晃晃的亮光。
霍愷睿更為震驚!
好耀眼的一雙眸子,澄澈如碎水晶透亮的眼眸,如夜般漆黑,卻閃亮異常。跟馨兒的那雙清澈的眼眸竟如此相似,驕傲,卻清澈見底。
馨兒,你現在做什麼?若是你當年沒有離開我,那麼我們是不是會很幸福呢?
坐在石凳的霍愷睿,清幽的目光靜靜地停留在遠方,他安靜地坐著,安靜得如同雕像,眼眸清涼如孤星,良久,他的如刀削般的面孔出現了一抹清寂的微笑,寂寞而黯然。
「小叔叔,其實不管是塤還是口琴,只要是音樂沒有憂傷或快樂之分,只在與演奏的人賦予它什麼樣的感情!」殷素依舊看著他,聲目光清澈如流水,聲音透著柔和,「你在這裡種滿了紫藤花,還有風信子,都是代表著幸福的花,既然失去的已經失去,過去的也再回不來,那小叔叔為什麼不開心些?」
「我想媽媽她也不會想看到你因為她的離去而悲傷,即便是她不愛你,可你們還是朋友,不是嗎?」
即便她不愛你,可你們還是朋友不是嗎?
這句話好熟悉,好似很多年前的馨兒曾經對自己說過,那時,她說,阿睿,即便我不愛你,可對我來說,你還是不可或缺的,你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你不開心。
他的手指不自覺地漸漸收緊,骨骼咯咯作響,眸光緊緊盯著眼前的女子,喃喃問道:「她會嗎?」
「會的!」殷素烏黑的眼瞳亮晶晶的,仿佛帶著她本身的靈氣,那雙清澈的眸子好像是她的另一半靈魂般,「媽媽她是一個很善良的女人,她不會希望你不開心的,即使你曾經傷害過她,她也會試著原諒,如曾經的爸爸,是一樣的!我想媽媽,她一定也希望你可以幸福!」
幸福?
馨兒,這是你想要告訴我的麼?如果是,那為什麼我的心底卻感受不到呢?
「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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