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
湖東岸與日月山之間的白雲山下,察罕城,又名白雲堡。
皇帝咳嗽的厲害,這次從日月山下來,到來察罕並在這裡會盟和碩特諸王公台吉們,日夜操勞,這裡的風雪以及海拔讓朱以海孝疾復發。
孝疾來勢洶洶,白天還好些,一到了晚上越發嚴重,他甚至無法躺臥,只能靠坐在床頭,一躺下,連呼吸都不能。
孝疾折磨的朱以海非常難受,總是被痰堵著,還總咳嗽,有時一咳嗽起來就沒完沒了,似乎要把肺都給咳出來。
雖然隨駕的御醫們經驗豐富,也早知曉皇帝的這個頑疾,可是這次發作的太厲害,各種方子各種名貴藥材,都一時無法緩解,只能看著皇帝痛苦的咳嗽、喘息。
『如果上天再給朕五十年時間,朕必能讓整個東方都臣服在朕腳下。」
朱以海一度以為自己身體狀況很好,可能不會再如歷史上般死在五十歲以前,可反反覆覆的孝疾,尤其是這次大爆發,讓他覺得自己好像隨時就會死掉。
他不得不開始接受這樣的一個事實,也許他只有不到十年的時間了,甚至若是以後再來幾次這樣的重症,他可能得提前退居二線。
他必須開始安排善後之事。
這對於一個中興大明,正帶著大明奮發向前的皇帝來說,這是一個巨大的打擊,卻也是個無奈的事實。
不管願不願意都得接受。
面對這個事實,雖然他也到處尋找名醫名方,卻也抱著幾分澹然,畢竟就算放到後世,這種病也是無法根治的,年紀越大會越嚴重。
「上天若能再給朕五十年,朕以十年時間,把西域掃平,再用十年把青康衛藏掃平,然後以十年安定漠北和西伯利亞。接著用十年征服倭國、交趾,然後最後十年征服緬甸、呂宋,還要在馬六甲、天竺、蘇門答臘甚至殷地安等建立起殖民地,可惜,可惜了。」
嚴我公坐在皇帝面前,聽著皇帝這難得的真言,既佩服皇帝的雄心壯志,也為皇帝生起幾分遺憾之心。
當今天子這樣的中興之主,可以說五百年未必能出一個,秦皇漢武唐宗,漢光武帝明太祖,這樣的的帝王何其稀少,卻都是引領華夏再上層樓的聖主。
如果真能再給皇帝五十年,嚴我公不敢說皇帝說的這些都能做到,但大明肯定還能再更上層樓。
可現在的皇帝卻咳嗽不斷,動不動就喘的氣都上不來,還得御醫不時的給吸痰,整個人雖疲憊萬分,卻也無法躺臥休息,三十多歲的皇帝被折磨的有幾分不成人樣了。
比起在外時的雄姿英友,武勇睿智形像,天壤之別。
「幸得朕當初果斷的立了弘甲為儲,這兩年放手讓他監國攝政,有一眾大臣輔左,表現甚慰朕心。」
太子的表現確實讓朱以海挺滿意,但太子畢竟還僅十幾歲少年太子,行事也只能說是中上水平,相比起朱以海來,不管是見識還是格局都要差的多,更別說威望。
太子沒真正帶過兵打過仗,尤其欠缺軍功資歷。
「太子不是一再請求要帶兵去北伐滅掉滿洲餘孽嗎?朕思慮良久,也是時候了,如今科爾沁部諸旗也已經分裂,韃子餘孽在那少年虜酋福臨的帶領下,這兩年數次南侵寇邊,可都被朝廷邊軍打的頭碰血流,死傷慘重,加上之前錦衣衛在呼倫貝爾那邊故意製造的天花和鼠疫,滿韃病死無數,現在的滿韃虛弱無比,科爾沁等也開始離心離德,是時候了。」
當初朱以海沒直接趁勝追擊,一路北伐滅韃子,也是考慮到他們逃出關外後,實力還挺強,當時科爾沁等不少蒙古、女真部落也都還依附跟從著滿韃。
朱以海也就力拒群臣的追擊建議,先安定關內,然後聯姻蒙古,通商互市,招撫蒙古、女真諸部,徐徐推進。
最終把滿韃的盟友大都拉了過來,一面是與蒙古女真結盟聯姻互市,一面卻封鎖滿韃困虜,再加上明軍的徐徐北上推進,不斷修建驛站、堡壘,實行堡鏈推進戰術,不斷的壓縮滿韃的活動空間,特別是瓦解他的同盟。
幾年的時間下來,明軍看似沒有直接大軍北伐,可效果卻依然極好,滿虜現在已經窮困萬分,尤其是錦衣衛的瘟疫計劃更狠。
直接通過走私的方式,把一些帶有天花疫病的毯子、布匹、衣服等輸入到韃子占據的呼倫貝爾草原,還嫌天花不夠,又把帶有鼠疫的衣物、糧食等運到那邊傳播。
這些可都是極為致命的瘟疫,大明末年山西、直隸、北京等地反覆的天花、鼠疫,帶走了數百萬北方大明人。李自成拿下北京前,北京正爆發大鼠疫,死亡日以萬計,民謠,東死鼠,西死鼠,人見死鼠如見虎。鼠死不幾日,人死如圻堵。
崇禎14年始,大名府瘟疫大行,人死十之五六,歲大凶。廣平府大飢疫,人相食。京師大疫,天津大疫。河南全省大疫,開封府陽武縣死者十九,滅絕者無數。榮陽,民死不隔戶,三月路無人行。
甚至攻下北京城的闖軍,那麼快就敗於建虜,有很大一部份原因就是他們也染上了鼠疫,造成了順軍戰力大減,加上一些戰略失誤,導致他們最終的大潰敗。
雖說草原上人口不如崇禎明北方大城市那麼密集,但草原上也一樣會發瘟疫,傳染起來也一樣厲害。
清軍在崇禎末年幾次入關劫掠時,也曾有不少清軍感染天花、鼠疫而亡,甚至有宗室大將染疫死亡的。
利用瘟疫敗敵,其實在戰爭史上並不新鮮。
當年蒙古西征,卡法城憑堅城拼死抵抗,蒙古軍久攻不下,這座小城硬是堅守了一年多都沒攻下,蒙古人惱怒之下,用投石機向城中投射屍體,這些屍體都是染鼠役而死的士兵屍體。
卡法城最終被鼠疫而破,並且鼠疫還隨著城破逃跑的居民擴散到了義大利,隨後蔓延至英法和西班牙,最終籠罩了整個歐洲,這場短短六年帶走歐洲兩千多萬人的瘟疫,被稱做黑死病,奪走了整個歐洲三分之一人口。
明末的天花、鼠疫等瘟疫,加上因此帶來的饑荒,同樣奪去了上千萬人口。
錦衣衛在呼倫貝爾草原推行瘟疫計劃,非常機密,知曉的人並不多,這個行動上報朱以海,他也曾猶豫過。
使用這種戰術太過殘酷,可最終他還是同意秘密實行,戰爭本就沒有仁慈可言,早點結束戰爭,就是最大的仁慈。
錦衣衛在呼倫貝爾秘密展開計劃,傳播擴散瘟疫,這種有針對性的故意散播,使的建虜各部都迅速爆發瘟疫,傳播極快。
面對瘟疫,此時退到呼倫貝爾草原的建虜,本就有些窮困缺醫少藥,一時難以應對來勢洶洶的疫情,結果錯失了最佳的防範補救機會,瘟疫徹底爆發,肆虐呼倫貝爾,韃子新建的上都滿洲里,更是淪為地獄。
人死如燈滅,跟吹蠟燭一樣的死去。
一場大瘟疫,肆虐了快一年,韃虜死掉了三分之一,他們退往關外時擄去了不少人馬,還有百萬人口,但隨著局勢不利,許多脫離的、逃跑的,加上這場大疫,最後只剩下了不到十萬帳。
更有消息說順治福臨也染上天花而死,連他的長子也染天花而死。
雖然錦衣衛還沒完全證實這個消息,但現在建虜確實已經崩了。
眾叛親離,加上疫情和去冬的雪災,韃子都在草原上開始吃人了。瘋狂的韃子一次次的南下,試圖寇邊搶掠,可此時的建虜已經再不復當年之勇,一群被疫情、饑荒折磨的不成樣的強盜,雖有強盜之心,卻已經沒強盜之能。
連科爾沁都有好幾部公然叛韃子而去,他們樹起邊牆,派部落騎兵巡邏邊境,不准建虜越界經過,怕他們搶掠牛羊,更怕他們帶來疫病。
科爾沁受瘟疫影響較小,及時的封鎖邊境,加上大明為了拉攏示恩派出了救援隊伍,告訴他們防疫醫療的對策,教他們隔離、醫治等,使科爾沁逃過這一劫,僅死了萬餘人。
科爾沁人把建虜當成了癧鬼瘟神,絕不允許他們南下,一經發現南下,就會襲擊他們,將他們擊殺後全部燒埋。
為了防疫防建虜,科爾沁幾部建立了一支騎軍,就專門駐防在邊境上,也不回部落草原,以免帶回瘟疫,硬是靠著大明指導的辦法和及時反目的堅決,守住了這道防線。
大明賣給科爾沁藥材也賣給他們武器,讓他們在前面頂著建虜的一次次南下。
建虜一次次南下,一次次被打回去,已經都打不動了。
現如今太子弘甲說呼倫貝爾的瘟疫已經基本上平息,建虜也已經徹底的崩潰,如今正是一舉犁庭掃穴的大好時機,他請求親自統領兵北伐,直搗呼倫貝爾,殺進滿洲里,徹底的絕其種類。
太子對此事很積極,他想要建立軍功。
朱以海之前不肯讓太子帶兵上前線,因為太子一來年輕,二來也不想讓他冒險,想讓他好好學習政務,可如今自己眼看著情況不妙,他也不得不為太子多著想,站在太子的立場,他如此年輕,如果沒有半點軍功,少年繼位,只怕也難以服眾,無法掌控朝政。
現在的建虜,已經崩了,科爾沁、喀爾喀等也都歸附,現在出兵北伐,那就是手到擒來的現成軍功,但畢竟是滅亡滿清是一大功勞。
「嚴先生,你為朕給太子回封信,也給留守內閣和總理處去信,讓首輔文安之留守京師,太子統兵北伐呼倫貝爾滅掉韃虜,以太子為征虜大元帥,張國維為元帥府長史,張名振為元帥府司馬,以朱定國、鄭遵謙為元帥府左右先鋒,調精兵十萬北伐滅虜!」
「傳旨漠北喀爾喀扎薩克圖汗、阿勒坦汗、土謝圖汗、車臣汗、布里亞特汗,以及漠南科爾沁汗、土默特汗、察哈爾汗、鄂爾多斯汗,以及海東、海西諸女真都督府還有朝鮮國共同出兵協同,皆聽令太子調遣。」
「滅虜!」
「皇太子為北伐征虜大元帥,全權指揮,行營及地方所有將士、官員,以及諸藩部屬,皆須聽太子號令,有違背者,可先斬後奏,特賜太子承制封拜之權,三品以下文武官員任命,縣公以下爵位封賞,皆得便宜行事。」
朱以海一口氣說了一長串,又再次劇烈咳嗽了起來,臉都咳紅了,良久才終於停了下來,他擺了擺手,「就這樣吧,朕預祝太子旗開得勝馬到功成,在這裡等他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