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元補天丸!以這三顆丹藥的品相來說,的確是上好品相了,即便說出自金丹真人之手,也不為過。」
「可惜,已經於我無益了。」
一頭烏黑秀髮被一條潔白的束帶松松的綁在腦後,顯得既清新純潔又嫵媚動人的女修躺倚在玉塌雲枕之上,她一邊端詳著自己手心的上品丹藥一邊如是的說道。
「為何?」
眼前之人,關乎著張氏族人的性命生死,因此即便是她自己想死,張烈也會把她從死神手中硬生生奪回來,至少把該做完的工作做完再死。
聞言,薄衣束髮的帶病女修微微皺眉,在自身生命的最後時刻,她只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然而眼前這個男人卻一味的糾纏叨擾不休,自己身上的傷勢自己清楚,絕非一名鍊氣境的二階天才煉丹師,就能夠解決的。
然而出於出身於修仙家族的巨大責任感,吳六衡在略一喘息後強壓著自身氣性低語言道:「因為那兩名燕州賊的偷襲,其實是得手了的,我現在血盡髓竭,血脈枯朽,生機已絕。」
「那兩名築基境的燕州賊偷襲得手,您還能將他們反打出去?」張烈聞言微微皺眉,近乎步步緊逼得繼續追問。
「………呼。好吧,考慮到張氏家族也是吳家的盟友,你也是好意前來救我。」
「其實事實是這樣的……」
原來,吳家原本是上古時代便已開啟仙道傳承的真靈家族,曾經盛極一時,只是後來隨著大災變到來,吳家先後失去了數名強大的老祖,最後在天地靈氣每況愈下的情況下,這令吳家身負的真靈血脈不僅不再是優勢,反而還成為了家族發展的負擔。
萬載過去,時移事易,連吳家自己都已經漸漸遺失淡忘自身傳承真靈血脈的類型。
吳家雖然還知道自家曾經是上古時期盛極一時的真靈家族,但關於家族傳承的到底是什麼血脈,卻隨著家族力量的不斷衰弱而漸漸淡忘了,當然,這也是因為吳氏一族高層的有意為之,畢竟匹夫無罪懷壁其罪。
已經衰弱到從中州腹地遷移邊陲的吳家,僅僅只還剩餘一位金丹老祖的吳家,也不應該再繼續承載往日的榮耀與驕傲了。
但真靈之血畢竟還在吳家核心嫡系中傳承著,這就導致傳承這血脈的吳家修士,必須法體雙修,否則修煉到一定鍊氣境界就會暴斃而亡。而化名吳六衡的吳素,便是吳家這代傳承真靈血脈的修士,因為法體雙修,因此吳素雖然是築基初期修為、突遭暗算,但卻並沒有被兩名燕州賊的首領成功格殺,反而有餘力施展搏命秘法,激發血脈靈力將突然爆發的燕州賊盡數壓制,甚至趕出坊市。
然而在那樣激烈得激發潛能之後,雖然令自身真靈血脈得到極大的淬鍊純淨,但是吳素自身的血髓卻完全枯竭了,因此生機斷絕,回天乏術。否則的話,以吳素在吳氏家族的身份地位,身上不至於連幾種保命靈藥都找不出來,而是保命靈藥的藥力再強,血髓枯竭也完全無力運轉消化。
當然,這其中詳情,吳素是不會對張烈細說的,她僅僅只是大略言說自己修煉煉體秘法,現在過度催發精血,普通丹藥之力已經救不回來了。
「我實在是累了,小友自便吧。雪姨,過來送客。」
言說至此,吳素揮手逐客,而她四周的那些侍者弟子又圍繞上來,流淚不停,看來平日裡吳素待她們是極好的,不然也不會有這樣的深厚真切感情。
「抱歉了,請張仙師跟我走吧。」
主人已經明確的下達了逐客令,雖然對張烈寄予厚望,但在吳素判斷出張烈給的丹藥於她無益後,那名法體雙修鍊氣後期的雪姨,還是再次出現,替小姐執行逐客。
「師尊!」
「小姐!」
然而,就在張烈微微皺眉,在雪姨的引領下轉身要離開時,兩人身後突然傳來驚呼之聲。
回過身,只見那玉塌之上的絕色美人,已然手掌斜落,眼目緊閉。很明顯氣息斷絕,已然香消玉殞。
「小姐!」雪姨悲呼一聲,再顧不得身旁的張烈,奔跑過去,甚至中途還摔了一跤,可見其心情已經混亂到何等地步,然後才跌跌撞撞得來到床旁,注視著猶如沉沉睡去的小姐,這名美婦人恍若被奪去了自身的魂魄般。
「若是可以的話,可否把她交給我?」
就在這個時候,在這充滿悲傷的氛圍中,突然有這樣極不合宜的男子話語聲響起。
雪姨抬頭一看,卻是張烈不知何時來到了床旁,他正上上下下打量著,就好像在看什麼稀奇罕見的東西般。
「四劍侍,拔劍護主!」
鏘鏘鏘鏘,伴隨著劍鳴之聲,張烈被再次圍住,而那名雪姨握著拳頭牙關緊緊地咬著。
「因為小姐,我一直在給你臉面,現在看來,男人果然天性」
「我覺得我能救你家小姐,她之前醒著,還不好下手,現在昏迷過去了,我至少有五層以上的把握救活她,至少能讓她暫時甦醒過來。」
「……先生果然天性純良,阿姨看著就心生歡喜,你們一個個在那裡傻站著舉著劍做什麼,還不快快去給先生泡茶?呼,泡好茶,就用前段時間劉家公子送來的。一群蠢笨丫頭,都是小姐平常性格太好,一個個都寵壞了,按我就一個個都抽上一頓鞭子,幹活一定會麻利許多。」多說了幾句廢話抱怨,調節一下心情,散開剛剛凝聚的法力,然後雪姨才堆著笑臉沖面前的男子問道:
「先生,您真的有把握救我家主人?」
眼前的這位中年美婦,時而稱呼小姐,時而稱呼其為主人,張烈倒也沒有覺得多麼異樣。
修仙家族動輒傳承幾千上萬年的歲月,能夠培養出一些死心塌地效忠的僕人也是自然而然的,據說上古時代,修煉資源豐足之時,還有累世豪門訓養道兵,也就是連家中的僕人都可以廣泛的進行道法修煉。
這在現在看來,那是何等的誇張奢侈。
「你們都迴避吧,趁著她身體還熱,我儘快一些,成功的幾率也會更大一些。」
「呃,您能不能讓我留下來?我已鍊氣後期,也許可以幫上一些忙的。」
「您若是不信我,那此事就算了。更何況就算最後救不活,我也保障為她續一段氣息恢復清醒,您有什麼擔心的?」不耐煩地言說著,張烈已徑直走向了大床上女修。
而看著張烈的背影,雪姨略一沉吟,想了想,咬了咬牙,終究覺得還是命更要緊一些,哪怕僅僅就只有一線機會。
「我們出去。」在雪姨的帶領下,四劍侍可謂一步三回頭的走出房間。
然後,張烈解了解領子,蛻去了自己身上的道袍,在他的背脊之上,脊柱之處,有著一條猙獰恐怖,四面擴散的寄生組織,那片組織即像是血肉又像是木質,伴隨著張烈的呼吸而時明時暗,充滿一種奇詭的生命異力。
「這一招應該可以救你,至少,讓你再多活一段時間是沒有問題的。」伴隨著低語聲,張烈的周身擴散開一條條深紅血色的木質藤蔓,這若是在電影與漫畫當中,絕對是反派造型,猙獰奇詭,恐怖邪異,然而那些血色木藤在張烈的意志控御之下,如靈活的手指一般打開丹藥瓶,倒出僅剩三枚的回元補天丹,給已然開始身軀變冷的吳素一枚接一枚的送入口中。
然後,血色木藤延伸入吳素的裡衣內,並不是為了碰觸那美輪美奐的身體,而是貪婪其血肉。
噗噗噗噗,伴隨著刺破血肉的鑽入之聲,大量鮮血從張烈的體內湧向吳素的體內,同樣,也有大量的鮮血從吳素的體內回流入張烈的體內。
因為有妖化血參作為轉化媒介,因此也不用測血型也不用介意血型,張烈可以通過這種方式,將自身蘊含著強大旺盛生命力的血液,灌入吳素體內,兩人形成一個生命力共享循環,但這樣做其實是冒著極大風險的,畢竟眼前的女修是築基期修為,而自身不過堪堪鍊氣九層境界。
若非吳素剛剛斷氣未久,尚未完全死透,張烈是絕對不會冒這個險的,現在就算救不回來,讓她再緩上幾口氣清醒過來總無問題,也算是最低限度的完成任務了。
伴隨著周身血藤脈動,大量冰冷冷的死血湧來,張烈漸漸感到一種難以壓制的疲憊之感,眼前漸漸發黑,他深深吸氣然後盤坐下來,進入深層次的入定。
……………
二階層次的丹藥,的確是很少有重新刺激激活血髓的,然而金髓丸卻絕對是其中之一。
不過以吳素現在的身心狀態,即便張烈迅速在幾個時辰內再煉出一爐金髓丸給她,她自己也無力克化吸收了,然而,張烈卻想到了換血之術,憑藉自身融合的妖化血參異能,在兩人之間進行換血,伴隨著張烈充滿旺盛生命力鮮血湧入過去的,還有強大的金髓丸藥性。
畢竟,張烈前段時間才剛剛服下四枚金髓丸未久,在他的體內還有強大的藥物活性。
然而,即便張烈幾乎把所有的情況都估算到了,依然還是有意外發生了,吳素不覺得說了有用,她也就沒告訴張烈吳家是真靈家族的秘密,而若是張烈知道了這一點,他很可能就選擇不救吳素了,因為其中的變數實在太多,危險無法估算。
伴隨著張烈進入深層次的吐納入定狀態,他只覺得先是熟悉的寧靜,然後眼前黑暗安寧便整個破開了:
耀眼的雷電、浩蕩的海洋、熾熱的陽光、噴薄的火山、躁動的大氣、蒼茫的荒野、巨大的生物……這裡即便不是上古洪荒世界,也是不知道漫長的多少十萬百萬年之前。
眼前的畫面飛速變化得太快了,幾乎像是將幾億萬年的經歷,壓縮到幾分鐘裡,再在眼前迅速划過,因此千態萬象、光怪陸離、那層層疊疊的畫面圖景恍若波濤怒潮滾滾而來,令張烈完全沒有餘力分辨其中的含義,甚至無法記住自己究竟感受到什麼,但是這種巨大的震撼之感,卻還是深深銘刻在了他的靈魂之中,這種巨大的衝擊,更是幾乎將張烈的神識整個沖毀!
也就是在這一刻,一副波瀾壯闊而又古老蒼涼的畫卷在飛速展動打開,眼前的幻象世界終於定格了,那是遠古海洋的大海。
原本灰濛濛的天空,不知什麼時候起被大片黑影遮蔽住了。
張烈下意識得仰頭,只見眼前這片天穹暗影一眼望去無邊無際,但卻偏偏模糊異常,竟給人一種水中月鏡中花中的感覺,顯得詭異異常!
(若這是生物,那到底該有多麼巨大,是珠穆朗瑪峰在天上飛嗎?啊,啊啊啊啊啊!)
心中肆意地嘶吼,試圖宣洩掉那種震撼與恐懼之感,就在這時,天裂開了。
天空當中一隻龐大到不知幾千萬丈的巨鳥,破雲飛出,在下方張烈的視角甚至無法看清其全型,完全被籠罩住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有一道道口訣莫名浮現於心中:
「夫鯤之為魚也。潛碧海,泳滄流,沈鰓於勃海之中,掉尾乎風濤之下,而濠魚井鮒,自以為可得而齊焉。
鵬之為鳥也,刷毛羽,恣飲啄,戢翼於天地之間,宛頸乎江海之畔,而雙鳧乘雁,自以為可得而褻焉。
及其化羽垂天,摶風九萬,振鱗橫海,擊水三千……此功法名為,北海鯤鵬舞,為吾族世代所傳之鎮族功法,吾之後人,不可不學!」
(真靈傳承!居然是真靈傳承!這吳家,這吳素,她到底是什麼來頭?身負如此血脈,來東南三郡這窮鄉僻壤之地做什麼?啊啊啊啊啊啊。)因為真靈傳承帶來的大量訊息湧入,張烈只覺得頭痛欲裂,然而這一次真的是他想多了,吳家單純是因為在外面混不去了,才分散家族找一個邊陲之地留下血脈的。
吳素在東南三郡雖然算一號人物,但也並不是什麼家族傳承種子,而是她這一次拼死搏殺,以燃血焚髓的搏命秘法,巧合無比的純化激活了一部分鯤鵬真血氣息,本來憑她的資質命數,這一部分鯤鵬真血即便意外激發了,她也根本無福消受。
然而,張烈的靈根資質卻太好了,先天氣功激活純化靈根資質,令他每一項靈根的單屬性強度都幾乎破百了,也就是說近乎五根天靈根湊了他一個偽靈根的資質。
鯤鵬真血的求生本能,下意識得就脫離吳素,向環境更好的地方遷居,雖然吳素體內是它們的祖地,但是這些鯤鵬真血罵罵咧咧,頭也不回的拖家帶口遷徙了。
本來,寄託於人身體內它們也並不願意,不知多麼遠古的時期,是吳家的一位祖先撿到鯤鵬的一根羽毛,然後通過融合上面的殘餘精血,才造就出了稱霸一時的真靈家族吳家。
當然,客觀來講,那位吳家先祖本身也是驚才絕艷之人,鯤鵬真血僅僅只是給了他一個相對高的起點,而他所自創的北海鯤鵬舞,才是上古時期真正的當世絕學。
「啊啊啊啊啊……」
在這一刻,張烈身軀不斷起伏縮脹,他周身的妖化血藤驟然之間縮回了,雖然貪婪邪惡,但是鯤鵬真血這種檔次的東西還是把它給嚇到了,此時此刻在張烈體內分泌大量木靈之氣開始調和,恢復宿主的生機,因為張烈若是因為融合異種之血死掉了,它自己也得跟著死亡。
房間內的痛苦嘶吼之聲,終究還是驚動了在外面焦急等待的劍侍以及雪姨,她們撲入房間當中,理都沒有理會躺在地面上哀嚎慘叫、身軀擴散著高溫,體內似乎有什麼妖邪之物在涌動的張烈,而是全部都撲到了大床的那邊,而在這個時候,吳素也悠悠的轉醒了,因為金髓丸與鯤鵬真血的部分效力,她燃血焚髓的後遺症已經大為緩解,去掉了其中八到九層的後續麻煩,然而迴轉過神來,看著面前哀嚎慘叫的男人,吳素的心中卻在猶豫著要不要殺掉對方。
因為剛剛張烈經歷的上古幻境,她同樣也經歷了,不僅僅知曉了家族所傳承鯤鵬真血的秘密,更得到了北海鯤鵬舞的真決傳承,只是受限於資質,吳素僅僅記住了其中不到五成的內容。
(我若是不殺他,吳家傳承有鯤鵬真血的事一旦流傳出去,整個家族都會有傾覆之禍,但他才剛剛甘冒奇險救我性命,我殺了他豈不是恩將仇報?)
就在吳素突獲秘聞,心神大亂,猶豫不決之際,她面前那個不住慘叫的男人,一點點的拱到了房間門口處,下一刻,拍擊地面翻身騰出,猶如馭風一般呼得一下閃爍出去了。
「咦?張大師!」在吳素身旁扶著自家小姐的雪姨下意識得驚呼一聲,隱隱察覺出這位張氏家族的天才,施展的身法當中似乎有自家遁法特徵,但就在她下意識得想要追時,卻被身旁的小姐,一下按住了。
「暫且,由他去吧。」
「可是,小姐,他救你性命,我們還沒感」
「我已經感謝過他了。」此時此刻,周身內衣幾乎近碎的吳素,並沒有注意到自己剛剛的話,多麼容易引起人的歧義。她此時此刻還處於心神大亂的狀態當中,繼承鯤鵬真血,這固然是天大的榮耀,但也是可能把元嬰老怪甚至化神祖師引來,直接進行抄家滅族的禍根。
聽到自家小姐這樣言說,雪姨與在場的四劍侍對視一眼,全部都神色莫奇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