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仲舒,儒門十二至聖之一,聖夫子坐關閉門之後代為山長,教掌儒門萬千學子,一身修為深不可測,儒學造詣早已更是出神入化,被譽為自先師孔聖之後的儒道第一人,縱是其師聖夫子也曾感嘆,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也。
如此,這儒門之中,董仲舒的威望已是極高,在聖夫子坐關閉門,代接山長之位後,更是一時無兩,天下甚有傳言,說他即代夫子,成為儒門第三任教主。
雖說傳言只是傳言,空穴來風之語,不可全信,但這般的謠傳,也說明了一個事實,那就是現今在這儒門之中,董仲舒威望之高,無一人能可與之並肩,縱是那位儒門道子也不例外,若非如此,怎會有人做出這般謠傳?
能有如此威望,其實力自是深不可測,如今一人獨立之身,猶若一座巍巍天峰在前,俯首納拜的百聖,包括那七尊大聖在內,此刻心中,都覺高山止仰,偉岸難測。
如此可見,這位儒門至聖之能為!
只是,身為儒門至聖,如今又暫代著山長之職,需掌納儒門上下事宜的董仲舒,為何會出現在這裡,難道……
心思之間,俯首納拜的百聖,悄然望了一眼前方,注視著那與董仲舒冷然相對的人,心中頓時一凜。
「難道此人真正出自儒門?」
「若是如此,為何董聖卻不知此人來歷,還出聲詢問?」
「浩然正氣,雷霆天罡,這正是儒門正統修行之法麼,此人一身凜正,縱非儒門出身,與儒門道統也脫不開關係,董聖也許就是為此而來。」
「可山海奇觀遠在域外之天,距神州有將近數界之遙,其中更是間隔諸天屏障,神鬼難躍,縱董聖修為通天徹地,也不可能未卜先知,斷定此人就在白玉京中,再特意趕來吧?」
「難道董聖早已在此……?」
「慎言!!!」
……
悄聲暗議,越漸心驚,百聖面色變幻不斷,眸中是驚,是怒,更是一片惶惶,駭然無措。
神情變幻,分外複雜,但卻無一人,膽敢出聲言語,沉默之間,場中氣氛,變得異常微妙了起來。
見百聖神情變幻,岳青冥面上卻是泛起了一絲冷笑,也不做理會,只是望向了那仍是心有餘悸的周家老祖等人,暗聲傳音。
眾人暗自動作,董仲舒自是知曉,但卻並未放在心上,也不值得他放在心上,如今他眼中,只有一人。
沉默片刻,仍是未見言語,注視著神色漠然的寧淵,董仲舒搖了搖頭,言道:「先生為何不答吾的問題?」
寧淵拂袖一掃,負手立身道:「答與不答,有何差別麼?」
聽此,董仲舒卻是一笑,言道:「先生一身正氣浩然,可見與儒門有幾分淵源,吾而今承老師之命,暫代山長之職,統轄儒門上下,先生與儒門相關,吾自不能眼見先生在此動以刀兵,妄造殺戮!」
寧淵神色漠然,冷眼注視著董仲舒,言道:「人心不正,人行不端,豈能怪律法無情,以殺正法!」
聽此,董仲舒淡笑依舊,輕聲道:「先生這般盛怒,定是有何緣由,如此,不如讓眾人道清前因後果,看看這來龍去脈,再論其他如何?」
「嗯!」寧淵眼神一沉,目光掃過在場百聖,沉吟一聲之後,竟是應允了下來,道:「好!」
眼見寧淵應允,百聖卻是面露詫異之色,先前之人,行事雷厲風行,一現身也不問其他,起手便力壓軒轅策,甚有將其擊斃之趨勢。
軒轅策為軒轅家三王之首,不僅身份尊貴,實力更是不弱,合道絕巔的修為,放眼天下都是屈指可數。
這人一言不問,便要力斃軒轅策,可見其秉性,如此的他,竟願停手言談,這讓百聖如何不意外。
難道是攝於董仲舒與儒門之勢?
思來想去,百聖只想到了這般的答案,心中明了之間,又帶著幾分難以言喻的失落與悲涼之感。
尤其是那位蒼雪神女,此刻望向寧淵的目光之中,透著幾分憤怒與悲涼,還有幾分怒其不爭的無奈。
這般的目光,是對寧淵,更是對自己。
見她如此神情,一旁的天劫劍主連忙拉了拉她的衣袂,暗聲傳音道:「蒼雪,不可衝動,今日之事,非是你我能可插手的。」
「哼,你不說我也知曉,那岳青冥,軒轅策,別有用心,先是以丹元之會為名,宴請你我與眾聖齊聚於青冥山,隨後再引出了這白玉京之變,想要以此事為由,揭起那天庭大旗,令各方俯首稱臣,當真是機關算盡啊!」
蒼雪神女話語冰冷,美眸帶怒,顯然已是看破了一切。
見此,天劫劍主面上露出了一絲苦笑,傳音言道:「你既是明白,那就該知曉,這一趟渾水,決不能蹚,軒轅家勢大,不僅僅收納了岳青冥等人,甚連董仲舒這位儒門至聖,都與此事有所牽連,不說你我,就是此人,如今不一樣妥協了麼,我知你性子,容不得這般,但天下如此,豈是你我能可奈何的,順勢而退吧。」
「順勢而退?」
喃喃一聲,蒼雪神女眸中,一片不甘怒色,轉望向了寧淵,再看他身後那仍是昏迷不醒的血衣女子,說道:「你我能退,那這女子呢,難道就這般眼睜睜的看著她,但上這莫須有的罪名麼,這神州,這人世,何時變成了這般模樣,縱是眼見是黑,也能口道成白!」
「哎……!」聽此,天劫劍主只是一嘆,沒有再做勸慰,因為便是他,也不知要如何勸慰。
見天劫劍主嘆息,蒼雪神女又一次陷入了沉默,望了一眼董仲舒,再看向擋在那血衣女子身前的寧淵,不由握緊了雙手。
在場百聖,雖不敢說都是聰明絕頂之輩,但肯定都不是愚鈍之人,蒼雪神女眼見的事實,其他人同樣看得分明,也同樣知曉現今的局勢如何。
所以此刻,百聖沉默,注視著董仲舒與寧淵,等待著那已然註定的結果,更有甚者,已在思索未來,在那天庭之中,在那天下大勢之間,如何謀取更大的利益,如何確保自身之安危。
寧淵一聲應允,讓眾人心思紛亂,唯有董仲舒,面上不見絲毫意外之色,似早已預見了這般的結果,輕聲言道:「先師有言,吾儒門學子,不可妄自插手神州之事,只是今日牽涉儒門,吾不得不違背先師聖諭,今日在此做個裁斷,諸位意下如何?」
聽此,岳青冥等人起身,同聲言道:「董聖仲裁,自是公允,我等皆無異議!」
董仲舒點了點頭,言道:「既是如此,那便請諸位,將這白玉京之劫,法家之難,一切前因後果,來龍去脈,盡數道清吧。」
「這……」
聽此,百聖卻是一怔,面面相覷,隨後又默契非常的轉開了目光,顯然都是知曉,決不能做那出頭鳥,而岳青冥等人雖是有心,但卻不好做得太過明顯,一時之間也沒有動作。
此時,卻見一人忽至,竟是方才驚退的軒轅策去而復返了。
「見過董聖!」軒轅策向董仲舒行了一禮,隨即望向了寧淵,言道:「既有董聖仲裁,本王便來牽個頭,不知可否。」
「勞煩洛王!」董仲舒點了點頭,隨後又是望向寧淵,道:「先生可有異議?」
見此,寧淵神色仍是漠然,冷聲言道:「無!」
董仲舒一笑,轉望向軒轅策:「洛王請講。」
「哼!」軒轅策冷聲一哼,望向寧淵,言道:「閣下何人,本王不知,但閣下方才出手,應是因此人吧?」
話語之間,軒轅策望向了寧淵身後的血衣女子,而寧淵卻沒有言語,似默認這話,又似乎不想理會軒轅策。
見此,軒轅策眼神一冷,繼續說道:「閣下方才只見,本王向此女下殺手,卻不見方才此女凶戾如鬼,在這白玉京中屠戮無數,閣下口口聲聲,言正法無私,為何還枉顧這白玉京中無辜慘死之人,偏護此女,如此,何正法度,何論無私?」
「不錯!」軒轅策話語方落,岳青冥便接聲言道:「閣下怕是不知,此女名喚夜月兒,三百年前成道聖之身,卻墮邪魔之道,修行上古邪功,以人為丹,以魂為藥,在神州之中不知犯下了多少命案,今日更是聯合昔日魔宗四聖,圍上白玉京,破城屠戮,眼前景象,鐵證如山。」
岳青冥言語之後,那周家老祖等人亦是上前,冷然注視著寧淵,紛紛言道。
「青冥居士所言非虛,此女曾潛入吾周家,殺害吾族人一百三十一人,其中甚有不足月的嬰孩,而她已邪法吞吸元靈,活生生成了一具乾屍。」
「我姬家也深受其害,一次老夫外出訪友,家中不備,讓此女趁虛而入,竟將老夫之女掠走,可憐我兒,正是懷胎十月之時,被這魔女練成一顆元胎化神丹,此等血仇,不共戴天!」
「這魔女罪惡滔天,閣下不知緣由,便護她性命,我等不敢冒犯閣下天威,但這血海深仇,不得不報,因此方才有了先前極端之舉。」
「不錯,我等非是要乘人之危,而是此女不死,無數無辜亡魂便不得安息,天下更不見公正!」
「閣下儒門出身,修天地浩然正氣,應當感受得到,此女功體特殊,內蘊生死之能,性質極端,且真元駁雜紛亂,似由萬千異種真元糅合而成,這正是修行邪功,吞納人丹之象。」
「如此邪魔,閣下為何要一心袒護?」
周家老祖等人言語紛紛,不僅是陳言這女子罪行,更隱隱有將話鋒轉向寧淵之意,話語之間,聲聲悲憤,字字凜然,混不見方才那滿目蒼白,肝膽俱裂的模樣。
「無恥!」
聽聞這一番話語,那蒼雪神女眸中,一片怒意洶湧,就要起步上前。
見此,一旁的天劫劍主連忙拉住了她的手臂,暗聲問道:「蒼雪,你做什麼,不要胡來?」
蒼雪神女一臉怒色,冷聲言道:「他們顛倒黑白,空口污衊,方才在青冥山,那丹元之會上,那姬鵲之女就在他身側,吾見她懷胎,還增了一枚玲瓏寶丹於她!」
「這……!」聽此,天劫劍主先是一怔,隨後又苦口勸慰道:「你怎能確定那女子便是姬鵲口中之女,再且說了,如今什麼局勢你不知,就算姬鵲所言是假,你我又能如何?」
蒼雪神女盛怒言道:「那就任由他們顛倒是非,謬論黑白?」
聽此,天劫劍主搖了搖頭,苦笑說道:「你看周圍眾人。」
「嗯?」
聽此,蒼雪神女繡眉一皺,向周遭望去,只見百聖默然,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根本不見一人言語。
「看到了吧。」天劫劍主嘆息了一聲,言道:「方才在那丹元之會上,見到姬鵲之女的人,應當不止是你吧?」
「這……」
蒼雪神女面色一變,隨後終是醒悟了過來,心中驟然感到了一陣難以言喻的憤怒,只是這憤怒之後,卻是深深的無力。
見此,天劫劍主又是搖了搖頭,言道:「蒼雪,還記得我與你遊歷凡間之時,在一世俗王朝之中,見過的那一幕麼,一權臣於朝堂之上,帶來一鹿,指名為馬,百官便皆道為馬,這是那權臣愚昧,不分馬鹿,還是百官無知呢,不,誰人都知,那便是鹿,但有人要它是馬,它就不得不是馬啊,你明白了麼?」
「我明白了……」蒼雪神女搖了搖頭,注視著驟然漠然不語的百聖,再看下那高喝聲聲的周家老祖等人,面上露出了一絲淒冷的笑容,言道:「這就是人心,這就是人心啊,能讓這天地黑暗,能讓乾坤渾濁的人心啊!」
「蒼雪……!」
見蒼雪神女如此,天劫劍主不由一嘆,不再言語。
在這世間,所謂是非,所謂黑白,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人,要的是「黑」還是「白」,要的是「是」還是「非」!
周家老祖等人,為什麼敢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人滅口,這麼做,不是坐實了那血衣女子所言麼?
不錯,是坐實了,但那又如何,周家老祖等人,根本不在意這坐實與否,就如若那指鹿為馬的人,從不關心這鹿究竟是鹿還是馬。
殺人滅口,要滅的是這血衣女子的口,避免她將白玉京與長生劍之事宣揚得人盡皆知,引來遠在神州之外的三教插手罷了。
在場百聖知曉與否,根本就不重要,因為在軒轅家的計劃之中,這百聖只有兩個選擇,要麼臣服,歸入天庭,要麼毀滅,煙消雲散。
臣服,歸入天庭,那麼這秘密,自然會被永遠的埋在心中,不臣,走向毀滅,死人是沒有辦法開口的。
所以這坐不坐實,重要麼,這是非如何,黑白如何,重要麼?
答案,已是明顯,百聖心中亦是明白,所以此刻眾人皆盡沉默,用那無聲的話語,默許了這一切。
眾人的沉默,讓周家老祖等人的話語越漸高昂,厲聲如刀,正面直逼寧淵而去。
「閣下一身修為,深不可測,我等遠遠不如,但這天下,乾坤郎朗,公道自在人心,閣下今日若執意袒護這魔女,便要問天下人應不應允!」
「不錯,今日這魔女不死,眾怒難平,人心難安,還請董聖,為白玉京中無數亡魂,為那萬千慘死於魔女之手的人,討還一個公道來。」
「這白玉京中的慘象,就擺在閣下眼前,閣下若要一意孤行,那麼我等縱是玉石俱焚,也要討一個公道!」
……
聲聲話語,義憤填膺,不僅僅只是周家老祖等人,百聖之中亦是出現了響應,顯然是那識時務之輩,開始投出自己的投名狀了。
見此,岳青冥與軒轅策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眸中,望見了一絲森然冷笑。
如此,大勢已成,眾怒紛紛之下,這人妥協退讓那也就罷了,若是不退,那便藉此大勢,將其斬殺,一戰立威,開啟天庭。
以一位五厄之境的強者血祭立威,這天庭一開,必成大勢,不僅僅在場百聖臣服,這神州之中的各大無上傳承,同樣也要俯首,屆時神州一統,天庭便能再現上古聖皇之勢,天帝大位,將穩如泰山,無可撼動。
雖出了這諸多意料之外的變數,但一切仍是如逾期之中的那般進行,接下來,就只看眼前之人,識不識抬舉了。
兩人心思之間,董仲舒亦是望向了寧淵,輕笑說道:「先生如何看?」
聽此,一直冷眼旁觀,任由幾人言語的寧淵,神色仍是漠然,說道:「山長又如何看?」
「哦?」聽這若有所指的話語,董仲舒眼神變幻了一陣,隨後方才說道:「前因後果已清,鐵證如山在前,此女應交由天下公審,以證公道,平定人心。」
對這般話語,寧淵神色平靜,淡聲道:「幾人言語,片面之詞,身為儒門之主,不問不證,就言定鐵證如山了麼?」
「哈……各方瀝血之言,天下百聖為證,如何還不是鐵證如山麼,如此先生若是還恣意妄為,那麼吾只好冒犯,請先生隨吾回儒門再論了。」
董仲舒朗聲一笑,話語之間卻見凜凜威壓,正面直逼而來,圖窮匕見!
面對這洶洶威壓,寧淵面色仍是不變,冷聲言道:「是非不分,黑白不明,莫說區區百聖,縱天下合言,萬聖一詞,也是不正!」
聽此,董仲舒淡笑依舊,言道:「如此看來,吾只能冒犯了,但在此之前,吾為現今儒門之主,還是要勸慰先生一句,天下大勢,非一人可逆,先生逆天而行,當心天人皆怒!」
話語之間,驟見天地易改,凜凜天罡,合社稷江山而現,正是儒道聖法。
見此一幕,眾聖皆盡變色,寧淵神情卻是一如先前,拂袖一掃,一道無形之氣,將那昏迷不醒的血衣女子托舉而起,送入正法殿中,隨即手中至衡律典一舉,浩然正氣雷霆而現,凝化萬千經綸聖紋。
「天地唯吾·御命丹心!」
一聲冷喝,至衡律典驟散,唯剩萬千經綸,綻放出一片璀璨聖輝,直將正法殿籠罩在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