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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何故造反?:第1185章 杜寧

    第1185章 杜寧

    開海的消息在京城如火如荼的瘋傳,所有人都被這樁大事牽動著心弦,正因於此,有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會被所有人關注。

    就在這樣的氛圍當中,杜寧回京了……

    「陛下,工部陳尚書求見!」

    乾清宮中,冬意未散,爐火仍燃,懷恩輕手輕腳的上前稟報道。

    朱祁鈺從奏疏當中抬起頭來,嘆了口氣,倒是沒有拒絕,雖然說,陳循那日在朝堂上,沒有袒護杜寧,但是,畢竟是自己最得意的門生,而且,未來有希望能夠扛起清流的大旗的,想必,陳循仍舊是心有不甘吧……

    「臣工部尚書陳循,叩見陛下!」

    和年前相比,這些日子下來,陳循顯得蒼老了幾分,步伐都有些蹣跚,由此可見,杜寧的這件事情,對他的打擊不小。

    命人賜座之後,朱祁鈺看著眼前的老人,問道。

    「陳尚書此來,是為了杜寧?」

    面對皇帝的直接,陳循顯然有些意外,不過,也只是微微一愣,他便點了點頭,道。

    「陛下明鑑,杜寧這些年,也算是臣的門生,如今他做下了這樣的事,臣著實是感到痛心疾首,故而,臣斗膽,想請陛下恩准,讓臣見一見他,臣想親口問問,他為何要做出如此悖逆之事!」

    陳循說這話時,神色頗為悲涼複雜,看的朱祁鈺也不由嘆了口氣。

    杜寧的案子,其實基本已經沒有什麼太大的疑問了,雖然還沒有對他進行提審,證供還沒有拿到,但是從賈修平那裡,已經拿到了他們歷年往來的書信和賬目,從朱鑒提審賈修平和他的幕僚得到的證詞來看,杜寧的確是知情並且縱容此事的。

    審到此處,雖然還不能算是鐵證如山,但是,想要逃脫罪責,也基本都沒有可能了。

    只不過……

    「說起此事,錦衣衛倒是剛剛呈上了杜寧一案的奏疏,數日之前,錦衣衛奉旨查抄杜寧的府邸,但是,賈修平供詞中所說的,他歷年向杜寧行賄的大筆銀兩,卻並沒有搜到。」

    朱祁鈺看了一眼旁邊的懷恩,於是,後者立刻會意,到旁邊的案上翻找了一陣,拿出了一份奏疏遞了過來。

    「除此之外,杜寧府中的字畫古玩等器物也不多,除了老家有幾百畝良田之外,並沒有什麼太過值錢的東西,錦衣衛後來再三核查過,杜寧這段時間身邊並沒有親近之人離開,也沒有什麼財產被轉移出去。」

    「所以,朕也剛好想問問杜寧,這麼一大筆財帛,都被他藏在了何處,陳尚書想去見杜寧的話,不妨替朕問問,若他能夠真心悔過,朕尚可寬宥一二,可若是仍舊負隅頑抗,那朕也只能秉公處置了。」

    陳循的面子,還是要給的,因此,朱祁鈺到底還是答應了他的提議,不過,答應了之後,他轉頭還是吩咐道。

    「杜寧如今被關押在詔獄當中,沒有旨意,不得擅入,稍後朕寫一份手詔,讓懷恩陪陳尚書一同去吧。」

    「遵旨……」

    懷恩低頭領旨,陳循也隨之退下,應該說,對於這樣的結果,陳循還是有預料的。

    杜寧畢竟是他的門生,雖然說,沒有證據證明,杜寧縱容賈修平的行為和他有關,但是,這種時候理應避嫌。

    陳循在這個時候要求見他,其實是不合適的,所以,天子派懷恩一同前去,便是為了杜絕可能會引起的議論。

    不過,對於陳循自己來說,他倒是並不在意這些,不為別的,這樁事情,確確實實和他並沒有關係,就算是要查,他也並不懼怕。

    到了現在,他唯一不解的是,杜寧到底是為什麼要這麼做,明明,他距離七卿的位置,就是一步之遙了,但這樁事一出,便是萬丈深淵……

    細細的小雨夾雜著雪粒落下,觸碰到大地便會一起化為流水,讓道路變得泥濘不堪。

    天色陰沉,一頂轎子緩緩落下,陳循走出轎子,既沒有撐傘,也沒有披蓑衣,站在這座聲名赫赫的錦衣衛衙門前,陳循抬頭看著上面似乎浸染著血色的北鎮撫司幾個大字,不知想起了什麼,神色複雜之極。

    黑洞洞的大門前,懷恩籠著袖子早已經等候多時,眼瞧著陳循過來,快步上前拱手一禮,隨後,便在一個錦衣衛官員的指引下,跟著入了詔獄。

    作為專司大案要案的詔獄,裡頭關押的犯人,通常非富即貴,基本上都是官員,尤其是去年一年,詔獄裡頭走走留留,不知道送走了多少朝中大臣,如今走在其中,仍然能夠感受到其中隱隱瀰漫的絕望和血腥氣。

    片刻之後,領路的獄卒在一個平平無奇的牢房前停下,隨後轉身道。

    「幾位大人,此處就是關押犯官杜寧之處,小的就在不遠處候著,若有需要,喊一聲便是了。」

    說罷,獄卒便恭敬的退了下去,遠遠的候在一旁,保持著一個能夠看到此處,但是卻聽不到聲音的距離,不過,陪同前來的錦衣衛指揮同知畢旺,卻留了下來。

    天空中隱有雷鳴閃過,透過小小的窗戶,照亮了昏暗的牢房,隔著沉重的牢門,陳循終於看到了自己曾經的得意門生,杜寧!

    此刻的他,早已經不復當初的意氣風發,短短不到兩個月的時間,杜寧這個剛剛年過五十的人,頭髮已經變得有些花白。

    他穿著一身囚服,頭上一根破舊的簪子勉強將頭髮束起,幾縷散亂的頭髮散落下來,原本日日精心打理的短髯此刻雜亂不已,顯示著主人的狼狽。

    牢房當中髒亂的很,時不時有老鼠吱吱的叫聲響起,靠牆的地方有一方草鋪,上頭放著一床薄薄的被子,這便是牢房中的全部了。

    杜寧原本靠在牆邊,低頭假寐著,聽到外間的響動,這才抬起頭來,看到陳循的時候,他的臉色有一瞬間的驚訝,但是很快,就低下了頭。

    見此狀況,一旁的畢旺開口道。

    「杜大人,陛下有旨,命陳尚書和懷大監前來問話。」


    聞聽此言,杜寧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隨後,他雙肩塌了塌,用手撐地站起身來,鎖鏈聲嘩啦啦響起,在寂靜的牢房當中顯得格外刺耳。

    拖著沉重的鎖鏈,杜寧從暗處走到牢門前,雙膝跪地,道。

    「罪臣,接旨……」

    小小的窗戶透過的光,只能打在半間牢房中,直到此刻,陳循和懷恩才真正看清了杜寧,面容消瘦,神色黯淡,整個人散發著一股灰暗的氣質,除此之外,他的手上臉上還有好幾處淤青,髒兮兮的囚服上,也暈染著早已經乾涸的血跡。

    見此狀況,陳循頓時沉了臉色,轉頭看著一旁的畢旺,問道。

    「這是怎麼回事?」

    「陛下只是命錦衣衛將杜寧看押,並未讓錦衣衛主審,緣何動用私刑?」

    福建窩案,是由刑部主審的,只不過,因為案情特殊,牽連甚大,為了避免內外私相授受,所以,讓錦衣衛介入,負責看押一應的犯人,但是,錦衣衛並沒有審訊之權,自然,更不能私自動刑。

    可是,看杜寧的樣子,卻明顯是已經受過了刑罰,看到心愛的學生被如此對待,陳循如何能夠不怒。

    不過,面對這般質問,畢旺卻沒有絲毫的慌張,拱了拱手,道。

    「陳尚書慎言,錦衣衛一向奉公守法,杜大人這樣身份的人,若無聖旨,錦衣衛豈敢擅自用刑?」

    「只不過,杜大人畢竟是犯人,被囚車一路押送回來,從陝西到京城,這一路風霜,加之又是冬季,有些磕碰,凍傷之類的狀況是常事,陳尚書若是不信,大可以奏明陛下,讓大夫進來驗傷便是。」

    「又或者,陳尚書可以直接問問杜大人,錦衣衛到底有沒有動用私刑?」

    說這話時,畢旺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活脫脫一副小人嘴臉。

    見此狀況,牢房內的杜寧眼中閃過一絲厭惡,但是,他還是開口道。

    「陳尚書,下官這些傷,的確和錦衣衛無關……」

    陳循冷冷的看著畢旺,深吸了一口氣,總算是強壓下了心中的怒火。

    杜寧身上的傷,明顯不止是什麼凍傷或者磕碰,而是實實在在的受了私刑,當然,這種私刑並不嚴重,就算是讓大夫來驗傷,只怕也驗不出什麼,這也是畢旺有恃無恐的原因。

    進了詔獄,總是免不了要受罪的,在官場這麼多年,陳循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些的,即便是上頭的人沒有刑訊的命令,底下的獄卒們,也多多少少會故意用些手段,對這些犯官折磨一下。

    除了心裡有騎在這些原本高高在上的官老爺們頭上的快感之外,更重要的是,有了傷,才好勒索錢財。

    詔獄內是沒有大夫的,這種級別的牢獄,凡是有錦衣衛之外的人員出入,都要先請聖旨,非常麻煩。

    不過,因為詔獄內時有刑訊,所以為了保證犯人不被折磨死,基本的傷藥是準備有的!

    犯官進了詔獄,自然就要看獄卒們的臉色,像是這些明顯是挨打後的淤青,被刻意丟在寒冬里形成的凍傷,都需要傷藥才能緩解,所以,不少獄卒會故意折磨這些犯人,然後高價賣給他們傷藥,以此牟利。

    如果說給的錢足夠多的話,他們甚至可以出去藥鋪專門抓藥回來,所以,大多數的官員進了詔獄,哪怕是沒有刑訊,也免不了這麼一遭下馬威,有錢的見勢不妙乖乖孝敬,可以少受些折磨,可是沒錢的,或者是不願屈服的,就只能熬著。

    反正這些獄卒們下手有輕重,死不了人……

    這般狀況陳循知道,但是,卻未親眼見過,正因如此,他剛剛才會如此生氣,可是冷靜下來,他也明白,若要驗傷,必然要驚動天子,但杜寧本就是戴罪之身,為了這樣的區區小事,鬧到皇帝面前,未免太過小題大做了。

    而且,還會讓錦衣衛記恨上他和杜寧,待他離開之後,杜寧在牢房當中,只會受到更大的折磨,一念至此,他也只得將所有的怒火壓下,不再理會這些錦衣衛。

    轉回頭,看著眼前狀況悽慘的杜寧,陳循不由重重的嘆了口氣,神色複雜,道。

    「宗謐,我不明白,你到底為何會走到這一步?到了現在,我也不願相信,你竟然做出了此等悖逆之事,到底狀況如何,我想,你得給我個解釋!」

    對於這個學生,陳循曾經寄予厚望,覺得他可以成為未來清流的接班人,也是未來朝中的柱石。

    此前在翰林院,陳循將杜寧帶在身邊數年,悉心教導,他很清楚杜寧的心性人品,正因如此,他才更加不願相信,自己的得意門生,竟是如此的卑劣之人。

    聞聽此言,杜寧的臉色有些愧疚,低頭道。

    「是學生辜負了您的教誨,如今落得如此下場,皆是咎由自取,愧對老師……」

    雖然已經預料到了是這樣的結果,但是,陳循仍舊有些失望,道。

    「我需要一個解釋,合理的解釋……」

    說著話,陳循似乎是想起了什麼,眼中又閃過一絲希冀,道。

    「你不必擔心,若是有什麼苦衷,可以直接說出來,我必會面呈陛下,如若其中真的有什麼隱情,就算竭盡全力,我也會為你正名!」

    「宗謐,來之前我去向陛下請旨,陛下說,錦衣衛奉命查抄了你的府邸,但是,歷年以來賈修平向你行賄的那些金銀,卻都消失不見,你告訴我,它們……都去了哪?」

    似乎是感受到老師的殷切之心,杜寧的臉色有些掙扎,但是,到了最後,他還是搖了搖頭,道。

    「老師,沒有什麼隱情,這些錢財,一部分被我送回老家,買了良田宅院,另一部分,被我用在日常的宴飲唱和,都揮霍完了,所以錦衣衛,自然什麼也搜不到。」

    這話明顯是在敷衍,如此態度,氣得陳循差點跳起來。

    不過這一回,未等他開口,一旁的懷恩卻突然插話,道。

    「杜大人,此次咱家和陳尚書前來,是奉聖諭問話,所以,若有隱瞞誆騙,便是欺君,還請杜大人莫要自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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