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略微小憩了半個時辰,醒來後只覺神清氣爽。睡了一覺,興致頗好,宋清歡想了想,吩咐道,「流月沉星,隨我去前殿看看。」
出了後院禪房,走到方才進門的廣場處。一路只見樹木蔥蘢,連排的殿宇、經堂、佛塔、僧舍掩映其中。大殿前是一座由白石砌成的平台廣場,中心放置著一個青銅製的大香爐,裊裊檀香常年不斷,給整個佛寺都染上飄渺出塵之感。
步入大殿,映入眼帘的是一尊大佛,端坐殿內,高達三丈,金碧輝煌。大佛四周分布著金銅鑄造的十八羅漢,或端坐神鹿,若有所思,或玉宇澄清,揚手歡慶,或騎象軒昂,目及四方,各個神態迥異,栩栩如生。
宋清歡雙手合十默默拜了拜,退到一旁,細細打量著殿內的情景。今日香客著實不少,尤以少女居多,各色鶯鶯燕燕,環佩叮噹,香風細細。
流月見她打量四周,笑嘻嘻開口道,「小姐,都說這靈隱寺的簽是極靈驗的,小姐不如也求一簽。」
被她這一說,宋清歡來了些興致,點頭應了。
大殿中有好幾個求籤處,她便隨意挑一處站定。在她前頭是兩名二八年華的少女,身旁有侍女跟隨,衣著氣度像是大戶人家小姐。
宋清歡見她們抽到簽,略有些扭捏地遞給面前的和尚,聽完解簽之語,面色皆是一紅。
她一愣,片刻便反應過來,莫不成自己好巧不巧站到了問姻緣的隊中?回頭一望,不由一哂。排在她身後的儘是些容色艷麗,身姿纖楚的妙齡少女,面上都帶著絲絲羞赧。
剛要抽身,卻已輪到她。
她無奈,只得隨意從面前的黃楊木籤筒中抽出一簽。
解簽的僧人見她面有敷衍,不免有幾分詫異。
宋清歡抽得一簽,低頭看了看,見簽上竟繪鳶尾一朵,另附詩一句「滿目山河空念遠,不如憐取眼前人。」
這詩不難以理解,其中的含義,卻讓她心中一突。
不如憐取眼前人?
她自嘲地笑笑,朝面前的僧人恭謹一禮,「不好意思師父,這簽,我不解了。」說罷,將簽文放回筒中,徑直轉身。流月和沉星面露不解,快步跟了出去。
*
是夜。
夜空中星芒點綴,月隱雲中。山中的夜,似乎格外黑,也格外靜。
宋清歡小院中亮燭火一盞。
她坐在蒲團上,隨手翻閱著從弘淨那借來的經書,心中卻因著下午那支簽而有些心神不寧。
看了一會,見時辰不早,再者心裡著實有些亂,遂喚了流月沉星進來,兩人伺候宋清歡上了榻,吹熄燭火。而後退出房間,也跟著睡下。
夜,愈來愈靜謐,只聞山中蟲鳴。
這時,深濃的夜色中突然出現一隊蒙面黑衣人,皆貓腰快速行進著,只露出一雙眼睛在外面,眼神狠厲。
黑衣人行到沈初寒院門外,為首一人掏出匕首,小心挑開院門,然後朝後一招手,示意其他人跟在他後面,悄無聲息進了院子。
窗戶紙被戳開,一支冒著煙的薰香伸了進去。約莫等了一會,尋思著藥效該發揮作用了,一人帶了三人挑開房門摸了進去。
打頭之人一眼鎖定了靠里的床榻,眼中冷光一閃,輕手輕腳走到床榻旁,高舉大刀,毫不遲疑地砍了下去。
這一砍下去,卻是大驚失色。
忙掀開被子一瞧,卻見裡頭空無一人。
脊背一涼,剛要回頭,忽覺脖上一痛。合眼的瞬間,看到身側站了一人,形如鬼魅,手中持一把薄如蟬翼的軟劍。
後面三人見同伴猝死,大驚失色,忙分散開,從三個方向包抄了上去。
此時,房外候著的黑衣人見情形不對,亦潮水般湧進房中。隔壁睡著的慕白很快聽得動靜出來,見到院中黑壓壓的黑衣人,神情一凜,縱身一躍,加入戰鬥。
沒過多久,宋清歡被隔壁打鬥聲驚醒。
她猛地起身,披上外衣,拿起擱在桌上的軟鞭,拉開房門走到了院中,然後將耳朵貼在院牆上凝神聽著隔壁的動靜。
果然沒有聽錯!
難道……還是先前伏擊沈初寒的那撥黑衣人?
正遲疑著該不該出手幫忙,忽見院門處,一把匕首從門縫中伸進來,朦朧月色下泛著凜冽寒光。
她眸色一冷,快速行到院門後藏好。
門閂很快被挑落在地,只聽得「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一黑衣人鬼鬼祟祟摸了進來。只是尚未來得及打量院中情形,便覺脖子一緊。
低頭一看,一道近似透明的軟鞭已纏上他的脖子。
他大驚,忙用手去扯。
宋清歡手腕猛地一用力,黑衣人朝前一撲。
大拇指在鞭把處一按,一把尖利的匕首從底端滑出。左手握住匕首,右手手腕一動,將黑衣人拉至身前,手起匕落,黑衣人便咽了氣。
乾淨利落,一招斃命。
外頭接應的人聽到動靜,忙攻進來。大有想抓住宋清歡然後藉機要挾沈初寒之勢。
見四五個人齊齊湧入,宋清歡氣息一沉,不敢放鬆,全力迎敵。
隔壁。
院中的沈初寒很快聽到隔壁動靜,面色一寒,招式愈加狠厲。瞥一眼慕白,「你斷後,我去隔壁看看。」
說著,飛身上牆,很快落到宋清歡院中。
宋清歡聽得動靜,轉頭一瞧,見是沈初寒從天而降,下意識舒口氣。
沈初寒身形一閃,不過眨眼功夫,已出手替她解決掉兩人。
黑衣人循著沈初寒的蹤跡,源源不斷湧入宋清歡院中。
期門騎這會還沒過來,多半是被黑衣人事先解決了。聽得遠處傳來的腳步聲和交談聲,宋清歡眉眼一沉——怕是院中僧人聽見動靜趕了過來。
這些黑衣人下手狠辣,宋清歡不想殃及無辜。既然黑衣人的目標是沈初寒,那便先引開他們再說。
看一眼沈初寒,「旁邊有一片樹林,先將人引過去。」
沈初寒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雖然旁人的性命對他來說無關緊要,但宋清歡開了口,他自然不會拒絕。
一點頭,「得罪了。」
未等宋清歡反應過來他為何說這話,一隻大手已攬上她的腰肢。沈初寒足尖一點,帶著宋清歡躍出院子,順著她所指方向進了樹林。
黑衣人很快追了過來。
這片林子其實很小,沒行多久,兩人便到了林子盡頭。沈初寒堪堪收住腳步,看著面前的斷崖,臉色一寒。
宋清歡忽的明白過來。
難怪林外會豎有禁入的牌子,原來這林子的盡頭,竟是一處斷崖!夜色深重,也看不清這崖下到底有多深。
兩人對視一眼,剛想沿來路退回,卻見身後已是黑影憧憧。
忽的,有火光升起。
那些黑衣人竟喪心病狂地點燃了林中樹木!
火勢很快蔓延開,形成一道火牆,擋住了去路。他們又正好處在下風口,滾滾濃煙全順風吹了過來。
沈初寒將她往懷中一帶,不容分說地捂住她的口鼻。
宋清歡眉頭一皺,正要掙扎,忽見有帶著火光的箭矢朝他們射來!
剎那間劍雨如蝗。
兩人揮劍揚鞭擋掉些許,箭勢卻絲毫沒有減少的趨勢。
宋清歡一咬牙,對方人多勢眾,根本突圍不了。這樣下去,還來不及等到援兵,他們要麼被火燒死,要麼被煙熏死,要麼被箭射死!
無奈地轉頭看一眼懸崖,眼下,他們唯一退路,就是身後這懸崖了。
深吸一口氣,抬眸看向沈初寒,目色凝重,「沈相,沒辦法,現在等不到援兵,我想……我們只能先在崖下避避了!」火光中,她的眸如黑曜石般閃亮,透出幾分驚心的美。
兵行險著,置之死地才能後生。
「好!」凝視宋清歡一瞬,沈初寒點頭應了,神色一如尋常的鎮定。
宋清歡俯身打量片刻黑漆一片的崖底,忽的眸色一亮,一指下方不遠處勉強能看清的一處枝椏,「我們先在那樹上落腳,等火勢滅了再做打算。」
沈初寒點頭。
見他沒有異議,宋清歡深吸一口氣,猛地就要往下跳。
尚未邁開步子,腰間卻忽地一緊,低頭一瞧,沈初寒灼熱的大手已握住她纖細腰肢,沉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抱緊我!」
說著,攬住宋清歡,縱身跳下了斷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