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也有些後悔。雖然天子的西征含金量不足,也改變不了最後的結果,畢竟增加了麻煩。
除了東面的大海,三面都是敵人,而且進攻難,防守更不易,自己這幾年不會有什麼好日子過。就像虞翻說的,建都的事不用急,反正也沒時間住。
趁著現在還有空,在這兒多住幾天,犒勞一下自己再說。
「奉孝,別急著自責,還是先想想如何應對吧。」孫策攪著水,悠閒自在。「你們把家屬都接過來,我們在這兒過年。」
「主公英明。」郭嘉哈哈大笑。虞翻也有些得意。他在秣陵、湖熟住了大半年,大部分時間都在勘察,繪製地圖,真正動土施工的地方只有湯山。一看到這裡,他就相信孫策會喜歡這裡,有可能長住,所以在附近建了不少房子,如今正好派上用場。
相比於吳縣或者陽羨,秣陵更接近中原,不管是渡江北上,還是溯江西進,秣陵都有得天獨厚的優勢。萬一形勢不利,需要退守江東,秣陵也可以構築防線。至於秣陵夏天悶熱的問題,在短時間內還顧不上,只有長期作為都城時才需要考慮。
孫策和郭嘉、虞翻大致商量了一下。虞翻是留守長史,對孫策的家底最為清楚,他建議孫策以守代攻,暫時放緩開拓的進程,集中精力搞好內政。連續多年的戰事消耗了太多的錢糧,孫策已經欠了十幾億的債,不宜再大肆擴張。等上幾年,第一個五年計劃完成再出擊也不遲。到時候兵精糧足,優勢更加明顯。
從整體形勢上來說,天子西征歸來,信心倍增,很可能會利用這個機會糾集各州郡圍攻孫策,戰事在所難免。孫策三面受敵,也不宜倉促出擊,當以守代攻,耐心等待反擊的機會。聯盟這種事往往是靠不住的,有利可圖,大家是盟友,無利可圖甚至害大於利的時候,聯盟自然瓦解。屆時再各個擊破,要比一開始就反擊要好得多。
考慮到朝廷是聯盟的核心,面對關中的南陽和洛陽就成了防守的重心。魯肅在洛陽,黃忠在南陽,又有張紘居中調度,孫策大可不必急著親臨前線,可以進駐汝潁,為諸將後援,待機而動。
孫策基本同意虞翻的意見。在返回的路上,他就和郭嘉反覆討論過這個問題,軍謀處也做了相應的推演,只是當時沒想到會用得上而已。
世事如棋,誰又說得清呢,就連阿爾法狗都有輸棋的時候。孫策如此自我安慰。
郭嘉提醒孫策,曹操掌握著益州,現在又隨天子西征,負責征討宋建的戰事,深得天子器重。如果天子組建聯盟,曹操必然是其中一枚重要的棋子,而曹昂也不可避免的進入天子的視野。兗州、豫州接壤,戰線很長,如果兗州生變,對中原戰區的傷害極大,不可不防,必要時應當重新加強睢水防線,甚至先下手為強,直接吞併兗州,將戰線推進到大河。
「讓丁沖回來吧。」郭嘉笑道。
——
孫策披著衣服,走進了劉和的房間。
劉和正坐在窗前讀書。虞翻建這些屋子裡頗費了一番心思,內室的地面都鋪設了陶管,溫泉水從陶管中流過,即使是寒冬臘月,室內也溫暖如春,不需要穿厚重的棉衣。劉和只穿了一件袷衣。袷衣是她帶來的嫁妝,原本很合身,最近她飲食充足,心情也好,人也豐腴了些,衣服便有些緊了,曲線展露無遺。
雖然不是第一次看,孫策還是有些心動。冬天已經到了,春天還會遠嗎?
聽到開門的聲間,劉和回頭一看,見是孫策,連忙放下手中的書本,起身相迎。孫策脫了鞋,走在地板上,腳下溫熱,極是舒服。
「夜裡睡覺冷不冷?」
「不冷,不冷。」劉和笑道:「這房子真好,比未央宮的溫室殿還暖和。」
「喜歡就好,北方人到南方最不適應了,不信你問問甄宓,看她去年在吳縣是怎麼過冬的。」
劉和掩著嘴笑了起來,眉彎如月。她已經聽甄宓提過,一度擔心自己到了吳縣能不能住上暖和的屋子。見孫策的頭髮還沒幹,她說道:「夫君,我幫你扇扇頭髮吧。」
孫策欣然同意。劉和取過一個高几坐好,孫策靠著劉和坐下,頭枕在劉和的腿上,頭髮垂了下來。到這個時代幾年,他已經適應了很多事,唯獨頭髮的事一直適應不了,每次洗頭都很麻煩。他曾試探著提議改變髮型,男人不用再蓄長發,結果所有人都反對,說什麼身之髮膚,受之父母,什麼割發如斷首,短髮近乎髡刑,總之一大堆意見,孫策只好作罷。
劉和取過團扇和梳子,一手扇風,一手梳理頭髮。微風習習,帶著淡淡的暖香,也不知道是屋裡的薰香還是劉和身上的香。孫策很愜意,閉著眼睛享受了一會兒,都快睡著了。
「夫君有心事?」劉和忽然說道。
孫策依舊閉著眼睛。「你怎麼知道?」
「你的身體很緊張。」劉和點了點孫策的肩膀。「你剛泡完湯過來,應該很放鬆才對。」
孫策睜開眼睛,看了劉和一眼,嘴角微挑。「那你猜猜是什麼事。」
劉和輕輕搖頭,嘴角帶笑。「我可沒有阿宓那麼聰明,猜不出來。」
孫策笑了兩聲,身體放鬆下來,雙腿交疊,兩手十指交叉,擱在胸前,斟酌了一下,用儘可能淡然的語氣說道:「你應該猜得出來的。」
劉和眼神一閃,手裡的團扇和梳子微滯,過了一會兒才慢慢恢復過來。她不緊不慢地梳著,聲音卻有些干。「是陛下有消息了?」
「嗯,你不用緊張,是好消息,至少對你來說是。」孫策眼皮上挑,含笑看著劉和的眼睛。「西征大捷,現在應該已經在班師的路上,很快就會有消息來。」
劉和悄悄地吁了一口氣,又覺得不妥,舔了舔嘴唇。「這……這的確是個好消息,對夫君……也是,你不是……他能有今天,也是夫君……」她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只好吶吶的閉上了嘴巴,專心為孫策梳頭。
「你說得沒錯,對我來說,這也是一個好消息。」孫策想了想,笑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能有今天,我也有功的,只是不知道他承認不承認。」
「他當然會承認。」劉和脫口而出,隨即又覺得失言,連忙用手掩住手,尷尬地看著孫策,臉漲得通紅,眼神怯怯。
「為什麼?」
「他……」劉和猶豫了好一會兒,鼓起勇氣。「陛下說,你既沒有家世,也沒有名師,所有的勝利都是靠自己,比那些世家子弟強多了,是真正的天縱之才。如果……如果大漢註定天命已終,他寧願由你鼎立新朝,正因為……因此如此,他才同意我嫁給你為妾,說是……說是只有你……能善待一個亡國的……公主。」
劉和說得結結巴巴,眼神卻極是清澈,直視著孫策,一點也不躲閃,甚至還有些倔強。孫策相信她說的是真的,她本來就不是一個善於作偽的人,沒有甄宓那種演戲的天賦。
孫策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啊,我說他怎麼答應得這麼爽快呢。」他拍拍劉和發燙的臉。「發什麼呆,我頭髮還沒幹呢,你打算讓我躺在這兒一天?」
「哦,哦。」劉和如夢初醒,手忙腳亂的重新忙碌起來。孫策重新閉上眼睛,不知不覺的睡著了。劉和的手腳越發輕巧,一手拿著扇子,一手將孫策輕輕摟住,輕輕哼起了歌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