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客棧。
此地早已成為一片廢墟,時隔兩三個月,雜草叢生,蛛絲遍布橫樑陳朽,更有許些走獸在這裡安了窩。
行商們聽聞客棧出事也放棄了此處駐地,無人來往,漸漸淒涼。
三人到來驚走了走獸,江涵很認真的在廢墟中轉來轉去,調查現場蹤跡。
巫明和柳昭君無所事事的在邊上閒聊,赤磷馬被放養在左近,望風警惕的同時自個去玩耍。
「柳道長為何參和此事,案情複雜,若是調查不出什麼,就白費功夫了。」他好奇問到。
結果女道徒一句話把巫明噎住了,她用獨有的清冷聲線道:「因為給得道功多。」
但他想了想,也確實如此,道院雜役任務活多錢少,而斬妖除魔也未必有這個任務輕鬆,妖魔鬼怪可不傻,站在原地等道士來刷經驗,狡詐兇狠比人類更甚一籌。
之前巫明接的幾件任務,都是依靠江涵的追蹤之法,否則只能吃鬼怪的一屁股灰,就這加起來也才十道功。
想到這少年頗覺僥倖,江湖險惡,萌新道童的初體驗要不是有兩位「經驗豐富」的大姐姐帶著,必定吃虧啊。
「應當是隨侯珠在生效。」巫明暗道,他又自覺欠了掮客白魁一份小人情。
一旁柳昭君抱胸感嘆道:「道功難賺啊,想晉升道士,法術體系要備齊,守護、攻伐、飛遁等等缺一不可,一門入微道術就要五道功,除了道術,法器也得要吧。」
她喋喋不休的樣子和冷艷氣質衝突,有種反差萌,看起來怪可愛的。
巫明從閒聊中也了解到嶗山道徒們的常態,入門三年才傳授契合自身的觀想法,隨後日夜不輟的觀想,靈性緩慢增長,修道六七年才渡過道性三關,之後要備齊法術,為晉升陰神做準備,前後起碼要十年功夫。
像他這樣的特例反倒是少數,還是在大秦積累八年,獲得遊方術士道果,等同重修,才一夜入道。
「找到了!」
突然江涵興奮的大喊一聲。
聞言,摸魚二人組連忙趕到,踩上廢墟往下面望,見一位髒兮兮的嬌小女孩蜷縮在某處臉盤大小的隔間。
巫明震驚,貓是液體,女人是水做的,所以她們都特別能藏嗎?
「你找到了什麼?」柳昭君蹙眉問道。
「那位邪道修士的藏身之所,我也確定了此案就是彩戲師所做。」江涵信誓旦旦說道。她太熟悉彩戲師了,仵作同樣是下九流,騙不了招!
接著她指著廢墟,根據一些殘垣斷壁的擺設,分析客棧空間結構上的優越性,巧妙創造出視覺錯位和額外空間,道具人就藏在一個個類似江涵蜷縮的隔間裡,伸出頭顱。
巫明聽得懂,實際就和現代某些舞台一樣,通過精巧的設計藏匿下大量的演出人員,在觀眾看來就很神奇。
「我記得那夜斬首了數百個頭顱啊,沒有哪個彩戲師能眼睜睜看著手底道具人死乾淨吧。」他察覺到盲點。
「這個不清楚。」江涵從隔間鑽出遲疑道:「或許是人頭分離戲法,實際那些道具人沒死。」
「有道理,殺戮了數百人,七煞符卻還未晉升二級符籙,可能只是斬殺十幾人,其餘都被戲法蒙蔽了。」巫明同意這個說法,但他心中依舊隱約不安。
那時的他未必弱於普通道徒,可還是預感到一種難以匹敵的危機,應該有二級層次的事物才能如此……偏偏有精通天機之術的道士斷定只涉及道徒級別。
兩種說法互相矛盾,巫明把這一點放在心上,做好萬全準備。他現在唯一可惜的是,當初沒有親自動手,斬首美人頭的是王衡,有些細節無法看清。
江涵確認了幕後者的身份,其實也沒什麼用,氣機早就消散了,無法採用追蹤法術鎖定。
不過把有方向就好突破,三人回到高唐縣官署,開始查找一些民間戲法者的身份,並招來游神和土地詢問境內的小道消息。
衙門中,幾尊虛幻的黑甲將士矗立半空,其中一位點頭哈腰道:「幾位仙長,小的幾個知道就這麼多,高唐縣最近確實無超凡事件。」
「再說……」另一位面相刻薄的游神兒插嘴道:「雖然美人首詭案發生在我縣境內,但它處在野外,早已偏離的官道,不歸我司統轄,你是知道的,沒有官府允許,我們不能走出縣城。」
有游神建議道:「你們去問鄉里的土地吧。」
下方圍著一張桌子坐的巫明等人聞言無奈,罷了罷手道:「行了,你們走吧,記得最近要盯緊縣內,一旦下九流中發生大事儘快告知我等。」
等諸位游神離去後,江涵才看向兩人,平靜說道:「看來城隍那裡是指望不上的。」
在此之前,他們已經走訪了數十位民間戲法師,更是讓游神把這些下九流的底細都翻遍了,但很遺憾都不是做下美人首案的邪道修士,那些人本身就不是超凡者,最後反倒變成了一場掃黑除惡的活動。
「可惜,我們修為不高,無法驅動縣內的仙官、道觀辦事。」柳昭君抿了抿嘴道:「最好還是啟動城隍法域,屆時縣內隱藏的一切修道者如掌上觀紋般清晰。」
「哈哈,你想多了。」巫明笑道:「啟動城隍法域一次耗資不菲,就算道內執事來,也要向郡官府申請先,況且城隍都未必願意動用自己的神力儲備。」
「要我說,大漢對野外管控太弱了,我們找城隍廟,游神們不管,我們找土地山神,它們也不管。」江涵嘆氣道。
聞言,巫明想起了自己在陽丘縣的殺戮,不禁搖頭,遊俠和涉及超凡者的事官府都是能避就避,全交給修道者處理。
他道:「這也是沒辦法,不是朝廷不想管,而是人口不足,神祗體系以及修道體系想把荒野囊括在內,人口是關鍵,地廣人稀就無法提供充足的人氣,土地山神自然立不起來,監察也無從做起。」
「其實諸道已經盡力了,在遙遠的上古,像嶗山、泰山等地都是大妖鬼神盤踞,幾乎如一個個地上妖國鬼國,若不是我輩修士攻破紮根下來,情況比現在還糟糕。」
幾人熱議一陣子,最後江涵決定道:「游神土地找不到線索在意料之中,修道者想瞞過它們太簡單了,況且能動用超凡手段辦案的方法之前幾批道徒早就做了。」
「現在,我們只能用最瑣細的方式辦案,那就是查找縣內的民眾檔案和過往失蹤懸案等,凡是存在,必然留下蛛絲馬跡。」
這裡巫明自告奮勇,他曾任主計副史,在打擊豪強、編戶齊民的活動中積攢了豐富經驗,短短時間內,便從海量檔案和懸案中鎖定幾條線索。
「此邪道修士很謹慎,我觀看過去平原郡十年失蹤人口的變化,都在一個水平維持,而他奴役的數百位工具人應該都是過去一點點積累的,平攤風險。」巫明分析道。
「不過我還是抓住他的馬腳了,如果說犯案後立刻逃離平原郡,那麼這兩三個月平均失蹤率肯定會下降一點的,可偏偏還是維持過去十年的水平,除此之外平原郡的人口失蹤比起其他大郡高出一截,裡面有鬼。」
巫明思路清晰,決定按照笨方法主動出擊,把最近兩三個月的失蹤案一個個查,反正可以用超凡手段,提取氣機追蹤,效率會高更多。
…………
縣中一戶人家內,江涵取得一位失蹤者的遺物,從中提取了氣機,她掐動法決,一抹靈光綻放。
一隻紙鳶折現,靈動的飛出窗外,自動尋找和這縷氣機相符的事物。
靈犀比翼術!
此道術化用「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的典故創造的,通過捕捉靈性或氣機索敵,修成有他心通的神異,為上上之乘,並且還有著二級,三級法術的後續。
「不知這次是不是邪道彩戲師。」江涵輕嘆一聲道,他們已經找了七八日了,此前幾次尋到的或是販賣人口的人販子,或是單純死在野外的婦女,令一行人興致而去,興敗而返。
眼瞧著半個月又過去了,恐怕此案真成懸案了。
三人跟上紙鳶,有些漫不經心的來到縣城外一處破敗村落,周圍幾戶人家似早已搬走,漆黑的茅草屋附近雜草叢生。
紙鳶停在一處小院門前,柳昭君臉色平靜,一馬當先推開了圍欄,走進院子內。
裡面的人似乎察覺到來者,「吱嘎」一聲打開木門,一位面龐黝黑醜陋的中年人走出,大聲喊道:「誰來拜訪。」
見到這位男子剎那,巫明靈性觸動,這股氣機他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