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未知省市某寺院。
月朗星稀,蛙鳴蟲啼。
當供桌上的鬧鐘整點報時聲響起的時候,蒲團上坐著的蔣遲猛然睜開了眼睛。
他俯身低頭,大口的喘著粗氣,眼中的驚駭凝而不散,整個人猶如從水中撈起一般冷汗直冒,腦袋更是像被無數銀針扎入,頭疼欲裂。
「好......疼......」
他抱著頭滾倒在地,意識和記憶也變得破碎恍惚,程實勾起嘴角的那一幕在他腦中反覆播放,可放著放著,對方的形象卻突然變化起來。
程實不再笑了,反而一臉嚴肅。
蔣遲模糊的記著對方確實握緊了自己的手,可那背景似乎並不是在大雪紛飛的坎納爾城,這是在哪?
他愣了一下。
很快,顱中劇痛漸漸褪去,一身汗水的蔣遲慢慢從地上坐了起來,他揉搓著自己的臉,醒了醒神,心道:莫非那發雷霆居然還帶有撕裂意識混亂記憶的效果?
太可怕了!
他看向自己被雷霆率先擊中的右手,那恐怖的毀滅力量此時此刻仍讓他心有餘悸。
「程實......程實......好一個程實,好一個織命師!
他是如何在時間戰場中保留了記憶的?
【命運】的力量?
可如果是【命運】在作祟,為何以前從未被祂的信徒拆穿過?」
蔣遲百思不得其解,這個問題對他來說也不可能有解,因為他就算想破頭都不可能想到,戳破【時間】假象的並非是對立的【命運】,而本就是他的恩主,【時間】。
他的恩主背刺了他。
當然,最可悲的是,【時間】對此或許並不在意。
可即便如此,蔣遲依然要對祂進獻虔誠,因為這是他唯一的力量源泉。
「不!不!!!」
蔣遲不甘的捶打著地面,心想一旦這事兒被程實說了出去,那自己上分的秘密可就全暴露了,以後再也不會有人信他是位指針騎士,還會知道他是一位通過重置時間來扭轉局勢的時間行者!
而一旦眾人對他有了防備......
那這套打造了幾個月的戰鬥體系,可就全毀了!
沒有人會怕一個沒有法師天賦的時間行者,因為當他人知道你是時間行者的時候,你就永遠都不可能有機會在一個沒有爭端的整點開啟自己的時間戰場!
這遠比殺了他更讓人難受,至少死人不會絕望。
「不行,要想辦法,唯一的復活後手也用掉了,在這件事沒暴露之前,必須儘快找到彌補的方法!」
...
現實,未知空間。
恐懼仍在積累。
對於一個能夠利用恐懼復甦的殘魄來說,此時這片空間內的恐懼濃度顯然已經達標了,甚至可以說已經濃郁到了足夠重生十次的地步。
但復甦仍未發生。
因為這片空間裡仿佛有一層看不見的規則,正阻止著任何生命的自我復甦,這種感覺就像是崇拜恐懼的人撞見了吸收寰宇恐懼的恐懼母樹,哪怕這恐懼在腳下奔流似海,可外人也只能看著,爭奪不得,所有的恐懼都流向了祂。
這是個陷阱!
那位【命運】的信徒用一個無比契合恐懼的戒指做了一個陷阱!
一旦踏入其中,再想出去就成了奢望。
殘魄絕望了,於是......
恐懼仍在積累。
...
現實,未知省市某地下室中。
南宮緩緩睜開了眼,她的眼中先是閃過一絲迷茫,而後又漸漸升起些微恐懼。
她怕!
她怕剛剛自己經歷的一切不過一場美夢,她怕【腐朽】仍未離自己而去,【瘡痍之賜】也還躺在隨身空間裡「嗷嗷待哺」。
她坐在地上沒敢動彈,脖頸僵硬的轉動了兩下,在沒有感受到傷疤摩擦衣領的痛感後,她的眼裡猛地綻放出璀璨的華彩。
南宮動了,她猛地站起,一把擼開了自己的袖子,當她看到自己胳膊如同試煉中一般完美無瑕的時候,眼淚瞬間沿著下巴甩落下來。
喜極而泣,再喜再泣。
她的腦中迴蕩著激動的嗡鳴,心跳越來越快,她脫掉了自己的長衫,褪去了修長的褲子,不斷轉著圈打量著自己的身體,摸來摸去,掐來掐去,直到四肢通紅她才終於確認這不是一場夢。
她真的擺脫了那永恆的噩夢!
「鏡子!鏡子!」
南宮激動的喊著,想要去看看自己現在的模樣,可等到她衝進隔間的時候才想起來,這地下室里的所有能映照自己的鏡面,都已經被她......丟掉了。
南宮的笑意瞬間僵在了臉上,可她並未沮喪,反而是在心中升起了一股希冀。
她從未如此主動的想要去參加一場試煉,而這場試煉的內容,說起來很好笑,是為了一面鏡子。
當想到這裡的時候,她又笑了,她跌坐在地上不斷的拍打著自己的臉頰嘟囔:
「你瘋了,南宮,你只是擺脫了當下的苦難,但未來的路......依然難走呢。
你現在是一個沒有信仰的普通人,居然還想要什麼鏡子......
苦難......信仰......腐朽......繁榮......」
念著念著,南宮蜷縮起雙腿,微微抱住了自己。
「我需要先祈願一個信仰,程實說祂會接納我......
祂,真的會接納我嗎?
嗯?程實!」
南宮突然渾身一顫,似乎想起了什麼,她趕忙從隨身空間裡掏出了那個整整齊齊記錄著無數名字的筆記本,然後熟練的翻到「程實」兩個字所在的那一頁,一臉鄭重的斟酌許久後,輕輕的在幾個名字中間的空白處,再次將「程實」兩個字謄寫了......
兩遍。
現在,這個賬本上有三個程實了。
救命一次,解除【瘡痍之賜】的契約一次,救贖苦難擺脫【腐朽】一次......
這三次恩情,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重,但這寫滿了名字的筆記本上已經沒有空間讓她把字寫的更大了,於是她只能重重的將這三個名字描的深刻醒目一些。
「程實......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
...
現實,未知省市某樓頂。
當程實回到休息區樓頂的那一刻,他滿頭的冷汗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這並非是因為剛剛「逃跑」前被毀天滅地的【湮滅】力量給嚇到了,而是因為......
他的老闆,那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故人,再次站在了他的面前。
「程實。」
「......」
看到這位面無表情的老闆叫出了自己的名字,程實的心直直沉了下去。
壞了!
祂來要「債」了!
祂曾說的那句「我希望你不會拒絕我第三次」仍如夢魘一般時時繚繞在程實心頭,本來前兩周祂沒來,程實還以為自己被遺忘了......
可現在看來,自己想太多了。
【記憶】,大概永遠不會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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