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炎依舊,公園內的蟬鳴不斷。
北川榊紗側頭的不經意間,看到了他左手的小拇指:「可是我覺得半平你就挺好的,也不像是壞人。」
「好人?哈哈哈。」
半平聽到她的話,情不自禁地笑了兩聲。
「小姐是第一個這麼說我的人。」
他的臉重歸平靜。
「小姐知道我們平日裡是幹什麼的嗎?」
北川榊紗側過頭看他,瞳孔凝聚,問:「賣奶茶?」
「小姐認為我們就是賣奶茶的?」
30多歲的半平甚至不敢去看她千金大小姐的臉。
「不...是嗎?」
當一個女孩兒用普通的語氣說出自認為很平常的話,那她就極有可能就是這麼認為的。
「我都有點不忍心打破小姐你的天真幻想。」
北川榊紗沒有再去看他,而是隨手摘了一片從身後支出的葉子,放在手心觀察:
「我知道哥哥一直都不想讓我知道一些東西,但應該不會偏離太多吧。」
半平默默眺望前方池塘悠悠飛舞的蜻蜓,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滴滴...滴滴...
電話聲。
半平坐直了身體,熟稔地從褲兜里摸出老式的按鍵手機。
放在耳旁:
「理事長(少主)。」
「半平,把手機給榊紗。」
「哥哥?」
半平將手機遞給她後,便起身走向前邊呱噪的池塘,習慣性地點上了一隻硬黑香菸。
儘管是自己的少主,但他對北川榊原這個人一直喜歡不起來。
「哥哥......」
電話里傳來了親和的聲音:「榊紗,玩累了就快回來,每天餓肚子很不舒服,半平的錢也養不起你幾頓。」
「誰!誰離家出走是玩啊!」
「呵呵,那件事是我不對,哥哥向你道歉。」
聽到「道歉」二字,北川榊紗的聲音又低了下來:「今天我被人討厭了。」
「噢?是誰,會討厭榊紗?」
電話裡面傳來敲擊桌子的噠噠聲,清脆而又緩慢。
「需不需要哥哥幫你的忙?」
「不需要。」北川榊紗摸著自己臉上的紗布說,「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會去做的。」
「不需要?」干響的噠噠聲驀然停止,電話里而後傳來笑聲,「看來榊紗也長大了。」
「我不是小孩子了!」
北川榊紗氣鼓鼓地對著電話里喊了一句,便直接摁掉了電話。
安靜了許久,掐滅香菸的半平走過來,「依我來看,小姐跟小孩子沒什麼兩樣。」
「半平你也這麼覺得?」
「不是我這麼覺得,而是事實就是如此。」
「那我...應該怎麼辦?」
半平再次搖頭,沒有立即接近她。
「不知道,小姐過的生活和我完全不一樣,所以我也無法給小姐你任何建議。」
北川榊紗想起剛才的問題:「半平你是做什麼工作?」
工作?
半平溯志突然想起今天還沒錢吃飯,不禁撫額,揉捏眉心。
「這些事情對小姐來說還太早,就當我是給客人推銷奶茶的吧,哪家的奶茶好喝,我都明白的一清二楚。」
「是這樣的嗎?」
「對小姐而言,至少現在是的。」
東京的七月,很熱。
上杉家,上杉汐凝視自己書柜上寫有「關東地區女子單人劍道賽優勝」的獎盃許久之後,走下了樓。
她看到了正在廚房內嘗試做蛋包飯的上杉櫂。
「今天是什麼日子?」
「神越高中體育祭的第一天。」
一邊回答,上杉櫂一邊咣咣攪蛋。
而後,澄黃的蛋液隨碗傾斜,均勻地平鋪在鍋面上。
上杉櫂開始筷子輕觸被鋪勻的蛋黃。
等待十多秒後看一眼放在旁邊的手機。
他按照視頻博主指導的那樣將鍋微微傾斜,使蛋黃匯聚在曲面的鍋邊。
沒有棒棒糖吃的上杉汐雙手抱胸,看他學視頻里踮鍋。
事實證明,太陽依舊是從西邊落下的。
這一踮,明明剛剛還是規整的蛋液瞬間紊亂。
粉碎的蛋白向外涌,齊整的蛋液碎成細渣。
糟糕的不能再糟糕。
蛋包飯現在只能成為蛋澆飯。
上杉櫂關掉灶台小火,凝睇平底鍋里由雞蛋與牛奶組成的不明液體:
「明明花火也是這麼動的,為什麼就是學不會?」
上杉汐走進廚房,食指抹一下那可以稱之為奇異道具的蛋液。
「......」
「沒味道,鹽放少了。」
上杉櫂轉身拿出另外一盤更加奇異的蛋液:「這個?」
硬要描述,這比印度的糊糊要稀得多。
上杉汐對那盤勉強稱之為食物的蛋液直搖頭:「這也太稀了吧!」
上杉櫂遞上盤子。
「試一下鹽味。」
「不要,要試你自己試。」上杉汐趕緊後退一步。
「試過了,太咸了。」
「那你還來讓我吃這玩意兒?不,這簡直不是現代人能鑑賞的作品。」
「多一個樣本多一個參考,有助於改善我的做飯實力,試一下。」
上杉汐倒退到後邊的冰箱:「阿櫂,不要用你自己的手來迫害自己的。」
「你之前做的巧克力都可以給花火的孩子作成年禮物了。」
「我孩子要那玩意兒幹嘛?」
上杉櫂嘗試讓花火把那塊黑石頭丟掉,但她一直不願,還收納進了她的珍貴的小箱子裡。
說是要留做紀念。
「今天怎麼是你在做菜?」上杉汐問。
「花火在睡覺,作為未婚夫當然要肩負起她的幸福,讓她在睡醒的時候能吃到心曠神怡的晚餐。」上杉櫂。
「花火只會很艱難地說好吃。」上杉汐瞟了眼奇異蛋液對他說。
「還有菜沒有?」
「汐姐要做飯?不太好吧。」
上杉櫂記得她的廚藝就比自己好那麼——一丟丟。
「至少能吃。」上杉汐走向小灶。
上杉櫂見到她握住了平底鍋的把手,趕緊說:「我覺得日清杯麵也是很不錯的晚餐。」
上杉汐回過頭:「你這是不相信女孩子的廚藝?」
「女孩子不等於上杉汐。」
上杉汐不在意他的調侃:「那我們今天吃什麼?伯母她們都不在。」
「超市的漢堡肉便當就不錯,才430円。」
「......」
緘默無言。
「......」
「......」
電光火石間。
一個剪刀一個布。
「行吧...」上杉汐嘆了口氣,「我去買。」
「命中注定的結局,為什麼要掙扎?」
「為什麼我就沒贏過?」上杉汐不解地問。
「這個問題要問你自己。」
玄關處,上杉櫂目送穿拖鞋去買便當的汐姐,然後回身走向了二樓。
自己的房間,除了撲面而來的書籍氣息、芳草甜香,還有一隻蜷縮在自己床上睡覺稚嫩少女。
她背對自己,兩隻粉糯嫩白的小腳丫懸在床邊。
上杉櫂發現她探出床邊腳丫子一抓一抓的,好像是沒有睡覺,
無聲踏步接近。
很普通的床上,他看見花丸花火閉著眼,兩隻小手緊抓自己的被單,將頭深埋在裡面。
能很明顯的看到細弱的呼吸伴隨少女的胸腔富有韻律地緩慢起伏。
湊近一些,還能聽到略有深沉的呼吸聲。
上杉櫂將身子俯低,靠近她的耳朵,悄悄地說:
「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