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國最北之地,一場地動,斷了所有的生機。
連番的餘震摧毀了大片田地和屋舍,江源村里一片哀聲。
村長老王頭被大孫子攙扶著,各家奔走遊說,「後面還有地動,咱得往山外走,翻些衣物和米糧出來帶著,一個時辰後在村口集合」
家沒了,親人死傷,到處都是痛哭聲。
可不走就是留著等死。
此時的江家,江老四正扯著他娘的褲腿,跪地痛哭。
「娘啊,我求求你,救救木兒和早早吧!他們被埋裡面了,靜娘暈了,我傷了腿,救不出倆孩子啊」
被扯著褲腿的林氏卻滿臉不耐,「埋裡面了?死了才好!腿長在自己身上,地動了,自己不跑,怪誰?!」
「就是!」
江家老二立馬附和,「一個醜八怪,一個傻子,死了也拉倒!我說四弟,你可別在那貓叫了,快去灶房把鍋扒出來,路上要用呢!」
「二哥!你這說的什麼話!」
江老四攥緊拳頭,憤怒得紅了眼。
難道他一雙兒女的命,還抵不上那口破鐵鍋嗎?!
地動時只有木兒和早早在屋裡剝豆子,他在院子裡劈柴,地面一晃,斧頭落在了他腿上,差點砍斷他的骨頭!
靜娘身體不好,見孩子出事,直接捂著胸口暈了過去!
江家其他人一點事都沒有
卻寧願刨一口鐵鍋也不救他的孩子!
「救救救,救啥救?!村長只給一個時辰收拾,要是把時間都浪費在兩個不中用的東西身上,耽誤我們趕路,老娘抽死你!」
林氏一腳踹開江老四,去臥房那扒拉自己的私房銀子去了。
村長可說了,這村子不能住了,還得逃荒去!
江老四跌坐在地上,一顆心涼得透徹。
他紅著眼睛,哽咽質問:「娘,咱是一家人啊,木兒和早早是你的孫子孫女,在你眼裡還不如這些家什嗎?!」
「家什在這當口能救命,倆死孩子能幹啥?」江老四的話不僅沒讓林氏心軟愧疚,反而得來一個大大的白眼。
老二媳婦林春花一把推開江老四,尖聲罵。
「江木和江早早就是倆討債鬼!成心想害咱們!老四,你犯糊塗,可別攀扯咱們!」
林春花是林氏娘家侄女兒,向來一個鼻孔出氣。
她一邊幫林氏扒拉正屋的東西,一邊朝林氏擠眉弄眼,「娘,老四他腿都傷成那樣了,逃荒不是拖咱們後腿嗎!要不」
林氏三角眼一擰。
那年大旱,她聽說懷江山頂的廟裡有貴人施粥,挺著八個月的大肚子就上山了。
結果意外早產,還生了個死胎。
當時那貴人也即將臨盆,上山施粥為腹中孩子行善積德。
好巧不巧,也在那日產子。
那貴人養得細緻,生下的孩子更是玉雪可愛,她瞅著自己懷裡的死胎,做了件膽大包天的事
三十年了,本該金貴的公子給她當牛做馬,任打任罵。
就連媳婦兒李氏,都是街頭二兩銀子買來的賤籍女子,懷胎坐月子時被她磋磨,生下的孩子才成了醜八怪和傻子
如今這兒子不得用了,不要了便是。
林氏木著臉,冷淡地看著江老四,「老四,既然你對我這娘有怨,往後盡孝也必定心不甘情不願,今日我就做主把你這一房分出去單過,也體面一些。」
「娘,你、你說什麼?」
江老四臉色煞白。
「家裡啥都沒了,也沒什麼可分給你的了,你們分出去了,想挖倆死孩子就挖,沒人攔著你。」
說完,林氏就帶著江老二夫婦忙活去了。
地底下,窒悶的空氣中夾雜著塵埃。
江早早瞪著眼,一雙大黑眸子慢慢聚焦。
她才剛來,就分家啦?
真是妙蛙種子吃著妙脆角進米奇妙妙屋,妙到家了!
有男男女女踩著她頭頂的磚瓦,嘴裡罵罵咧咧,空間一下子變得狹窄。
九歲大的江木把她護得極好,自己受了傷,暈過去了。
江早早小身板兒挪了挪,兩條小腿找准位置,猛地用力一蹬——
「轟——」
分了家,江老二夫婦和林氏立馬趴廢墟里刨東西,生怕晚點就被江老四和李氏搶了。
突然,旁邊斷裂的木樑猛地飛起,像是被什麼彈飛一樣,直直朝他們砸來。
梆梆梆!捶在了三人的腦門上!
賓果!
江早早數了數聲響,心滿意足地脫力睡了過去。
老王頭和大孫子正走到江家門口,轉頭就瞧見那木樑跟大棍砸西瓜一樣,掄上江家三人的腦袋。
打頭的林氏挨得最重,跟有人提著她脖子跟木樑懟著干一樣。
鮮血迸濺!
木樑沾了血,滾啊滾,一路滾到了院牆邊,砸倒了一節牆根。
江家宅子損毀嚴重,也只剩這截牆根,這下真的啥也沒了。
好好的,咋梁還飛了呢?
這事邪門得,老王頭出了一腦門冷汗。
「快、快去找人來搭把手,把村東的牛把式請來。」
牛把式是養牛的,牛生病了也能治。
後來村里人舉一返三,覺得牛和人四捨五入一下,應該也差不多,牛把式養了一輩子牛,終於在六十九高齡的時候榮升為江源村唯一的赤腳大夫。
牛把式抖著手,挨個給江家人檢查了一遍,包括被老王頭在坑裡發現的江早早和她大哥江木。
「怪、怪事兒咯」
牛把式把嚼爛的草藥按在林氏和江老二、林春花的頭上,低頭又把四歲大的小早早翻來覆去看了一遍。
「男娃子後背有淤青,受沒受內傷不清楚,但是這女娃好像木撒事兒啊?這小臉紅撲撲的,睡得挺香?」
老王頭和被叫來幫忙的村人一愣。
被埋地底下這麼久了,還啥事沒有?這得是啥運氣?
果然傻人有傻福。
「木兒,早早」
李氏悠悠轉醒,驚慌地就要衝到廢墟里,被江老四一把扯住。
「靜娘,孩子們暫時沒事。」江老四轉頭看了眼與他們一家涇渭分明的林氏三人,面色沉重,「娘,把我們一家分出來了。」
「啥東西都沒有分到,往後,你們娘仨要跟著我吃苦了」
說完,江老四一哽,以前,也不是不吃苦,只是他從沒有深想。
經歷過血親的見死不救,他才醒悟,這家壓根不像他以為的那樣。
但到底虧欠了靜娘和孩子們。
「只要孩子們能平安,再苦再累我也受得,日子,總會慢慢好的。」李氏抱起睡熟的奶娃娃,又攥住江木枯瘦的手,垂眸壓下心頭的喜意。
分家了好,她和孩子們,總算是熬到頭了。
只是眼下的難關,該如何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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