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虜攻朝雖然沒有獲得預期的效果,但對東江軍的影響依然很大。筆硯閣 m.biyange.com
東江軍不得不放棄在朝鮮的屯田和據點,也失去了糧草物資的供應基地朝鮮,不得不依靠朝廷發糧餉和走私貿易來貼補軍需。
這對郭大靖來說,自己做點生意也就容易得到毛文龍的許可,沈世魁也就能對付過去。
但對毛文龍和東江軍來說,這种放任的發展最終必然導致與朝廷矛盾的加劇。
原因很簡單,朝廷如果既不想,或是不能拿出足額的糧餉,又覺得東江鎮經商自籌難以控制,就必然會使出手段。
其實,皇帝和文官集團在一個問題的立場是比較一致的。那就是對武將的控制,說白了,就是大明的祖制「以文制武」。
現在的東江鎮沒有文官監軍,毛文龍又持尚方寶劍,已經引起了文官集團的猜忌,彈劾不斷。
相反,袁督師能夠得到重用,很大程度是因為他的進士出身。既是文官,又是文官中對軍事比較熟悉,且是膽子最大,吹得最響的。
天啟帝能夠重用和相信毛文龍,但崇禎卻還是那陳舊的思維。對於文官集團從銼子裡拔大個,推舉出來的袁督師,他又給予了重用。
毛文龍、滿桂、趙率教、朱梅、孫祖壽……遼東不愁無勇將,可瞎了眼,或者說是被豬油蒙了心的崇禎,卻偏偏要萬里迢迢地召回袁蠻子。
「又要打仗了嗎?」林天生的消息還很靈通,估計在皮島就知道了寧錦戰事爆發,「郭將軍這裡倒甚是平靜。」
郭大靖說道:「援朝作戰剛剛結束,部隊需要補充休整,就是要出兵救援,恐怕也是一個月後的事情。」
林天生深以為然,但還有些疑惑,問道:「寧錦那邊能挺住?萬一失守,關門危險。」
「每年幾百萬兩銀子拿著,數萬大軍裝備精良,若是連兩座堅城都守不住,豈不貽笑天下?」
郭大靖不以為意,說話帶著嘲諷,「再者,皇太極發動攻勢,並不想損失慘重地攻取孤城,他的目標是糧草物資和人口。」
林天生想了想,苦笑道:「何苦呢,既不能與建虜野戰,在錦州三地和寧遠移民屯田,豈不是白白給建虜準備的?」
「林兄都能看得清楚,朝中諸公卻執迷不悟。」郭大靖嘆了口氣,說道:「錦州若是重要,建虜豈能不占?接收幾座廢城,便是復土,便是大捷,真真可笑。」
林天生無奈地搖頭,說道:「郭將軍也不必如此抑鬱難平。自家管自家的事情,憑郭將軍的武勇和智計,建功立業、封妻蔭子是確定無疑的。」
「借林兄吉言。」郭大靖拱了拱手,說道:「郭某以平遼滅奴為目標,但凡有一口氣在,也絕不變志向。」
林天生伸出大拇指,贊道:「英雄有大志。若是別人說這話,在下權當胡言吹噓。但從郭將軍口中說出,在下卻深信不疑。」
哈哈哈哈,郭大靖大笑起來,用力拍著林天生的肩膀,斷斷續續地說道:「聽林兄之言,郭某馬就改名字,就叫郭大志。」
林天生也笑得開懷,湊趣道:「叫郭滅奴或郭平遼,豈不更響亮?」
玩笑開過,兩人感覺關係更親近了一些,郭大靖引著林天生到住處,熱情地款待。
桌多是廣鹿島的特產,蝦夷扇貝、水煮雜色蛤、烤紅蝦、海魚,還有小雞燉蘑菇、烤鹿肉。
藤野父女和兩個隨從也被請來,與林天生先熟絡一下,同坐海船更加方便隨意。
「你做的?」藤野英吃著味道很好,偷空跑去問大廚。
大廚嘿嘿訕笑,說道:「是郭將軍指點傳授,小人照著做的。」
藤野英眨巴眨巴眼睛,帶著疑惑又回到了酒桌。
林天生略有些奇怪,明顯能看出藤野英是女性,當時男女同桌還是很少見的。由此,他也猜測藤野英與郭大靖的關係非同一般。
難道說郭大靖也學毛文龍,讓老岳父出頭作生意?
林天生還帶來了不少禮物,是送給郭大靖的家眷的,只是沒想到郭大靖還未接人。
這傢伙眼珠轉了轉,有了主意,準備把禮物分成兩份,送給藤野英一份。反正郭夫人不在,也不知道這事。
不管林天生如何瞎想,推杯換盞之間,在酒精的作用下,桌的氣氛還是挺熱烈。
倭人哪,看來郭將軍所說的要和倭國進行商貿,倒也不是隨口而說。
得到藤野正父女的身份,林天生的腦洞又打開了。
不是倭國不想跟大明直接商貿,而是大明就那麼牛,不答理他。除了倭國,還有西班牙人和荷蘭人,都想打通和大明的的商貿呢!
所以,如果朝廷允許,東江鎮直接和倭國貿易的話,倒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真能成的話,林家或許能憑結交郭大靖的情份,從中分一杯羹。
海貿的利潤極其豐厚,儘管也伴隨著高風險,但有的是人趨之若騖,為金錢而瘋狂。
當然,林天生也只是想想,並沒有太大的奢望。就現在這種狀態,既賺錢,又能結交郭大靖,他還是認為很值得。
至少郭大靖比沈世魁強多了,不那麼貪鄙,做買賣痛快利索。但要說郭大靖傻,不懂商賈之道,林天生也絕不會這麼想。
顯然,郭大靖這般大方,也是想和林家建立長期的合作關係。
正如郭大靖所說的「合作共贏」,你敬我一尺,我還你一丈,就是這麼簡單。
「林先生再幫郭某一個忙。」郭大靖舉杯示意了一下,說道:「買些書籍回來,不拘兒童啟蒙,還是醫卜算等雜書,某都需要。」
林天生愣了一下,隨即答道:「舉手之勞,郭將軍不必客氣。」
「不知郭將軍購買書籍是要做什麼?」停頓了一下,林天生又好奇地問道:「難道要在島建學堂?」
郭大靖微笑頜首,說道:「某要建立夜校制度,不論軍民,每天晚都要抽出半個時辰讀書識字。」
在座的人都不解其意,有些驚訝地看著郭大靖。
「讀書識字能曉天下事,開闊眼界。」郭大靖說完又笑著擺了擺手,說道:「不說這虛的大的,只說有了知識便能靈醒,什麼事情一教就會,難道不夠嗎?」
「這個——」林天生拱了拱手,說道:「郭將軍的想法確實與眾不同,但這個道理還是對的,識文斷字與粗鄙不文確實大有不同。」
郭大靖呵呵一笑,知道林天生是隨意附和,卻也並不在意。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老百姓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抽出半個時辰讀書識字並不難。
而軍隊中的將士們能夠識字算數,暫時可能還看不到多大的效果。但越往後,知識就是力量就越能體現出來。
比如說炮兵,有文化的和沒文化的學起來、用起來,肯定截然不同。至少,在命令傳達和理解,效率和速度也會不一樣。
現在東江軍雖然裝備簡陋,難道就總是這樣?新武器是肯定要有的,比如紅夷大炮,一炮下去就是一條血胡同,可厲害啦!
還有郭大靖要自己製造的一些武器裝備,以及很多賺錢的東西,要是對文化人,他只需要介紹個大概就行,多省勁兒。
沒錯,郭大靖確實要搞些賺錢的東西。
指望朝廷是夠嗆,小冰河期的大災害已經來臨,崇禎窮得都穿補丁衣服。練餉、剿餉加得義軍蜂起都夠不得了,哪還有太多錢糧來補貼東江?
而象毛文龍,或是沈世魁那樣,只靠著遼東特產的人參毛皮等特產,也不可能使東江軍民吃飽肚皮。
當然,這些都是在計劃當中。而確定與林家商貿的長期穩定,就是最基本的條件。
儘管皮島有多家東南商賈,但再嘗試的話,至少又要耽擱一年。
所以,郭大靖才要表現出足夠的誠意,爭取今年就能確定下來,並得到糧食和火槍。
酒飯過後,郭大靖留林天生等人歇息一夜,明天再開船啟行,他則回了軍營休息。
第二天,郭大靖又招待了林天生一行,才送他們船,揮手告別,望著船帆越來越遠,消失在視線之外。
「林家商船是走慣了這條海路的,不用擔心。」轉過身,郭大靖對著流淚惜別老爹的藤野英安慰道:「實在是找不到值得信任的人,才麻煩藤野先生走這一遭的。」
藤野英微微側身,用絹帕擦去了眼淚,略有些哽咽地說道:「沒怪你的意思,我爹他願意出海,多少年了,也想見見外面的世界。」
郭大靖點了點頭,說道:「這是一件大事,關係到廣鹿島的發展,關係到郭某能否再立大功。嗯,現在事情辦完,某要率兵登陸,在望海堝建立據點。」
藤野英猶豫了一下,說道:「我跟你去吧!」
「你還是留在島。」郭大靖說道:「建虜正在攻打錦州,沿海也早棄守,此行並無風險。」
停頓了一下,他又補充道:「我派人去鹿島接李秀等人,你要是覺得方便,在島幫我接待安置一下。」
「沒什麼不方便的。」藤野英很痛快地答應下來,「就怕郭夫人嫌我設計的房屋不夠好。」
「她是個老實人,不會挑毛病,也不會欺負人的。」郭大靖瞅了藤野英一眼,說道:「我只怕她被別人欺負。」
藤野英看著郭大靖的眼睛,很無辜地說道:「怎麼會呢,堂堂游擊將軍的夫人,這島誰敢欺負她?」
郭大靖抿了下嘴角,有些猶豫。他不怕別人,倒有些擔藤野英。若論心眼和唇舌,十個李秀姐也不是這女鬼子的對手。
嗯,李秀姐又不是一個人來,有那些村中的老人跟著,應該沒事兒。
郭大靖轉念一想,又放下心來,把需要藤野英做的工作仔細交代下去。
………………
望海堝,明置,屬金州衛。即今遼寧大連市東北七十里望海子。
望海堝地處金州腹地,位於金州城東北六里的金頂山。
這裡地勢平緩高曠,小黑山屹立其背後,大和尚山雄踞其西南,登臨其,沿海諸島,盡收眼底,故稱望海堝。
望海堝山下是金皮大道(金州至九連城幹線),是古時沿海通內地的必由之路,可謂咽喉要塞。
永樂十七年六月,遼東總兵劉江在望海堝殲滅倭寇千餘,生擒數百人,並以功封廣寧伯(始更名劉榮)。
此戰系明朝抗倭首次大捷。以後百餘年,倭寇不敢復犯遼東。
金鼓喊殺聲已經消逝於歷史長河,空留下殘堡於金頂山。而百姓們為了紀念劉江而立的祠,立的碑,已經不見了蹤影。
郭大靖立於金頂山,瞭望著沿海的島嶼,輕拍著殘破堡寨的石塊,感受著歷史的沉重,有些感慨,也很是遺憾。
這裡得益於青雲河之利,曾經耕田肥沃連片,村落密集富庶,是明代金州經濟最繁榮的地區之一。因此,這裡也成為倭寇搶劫的「重災區」。
但現在,建虜叛明,戰亂紛繁,這裡已是杳無人煙,一片荒蕪。
遺憾的是,此地雖好,雖險要,但距離海邊還是遠了些。若遇強敵圍攻,難以迅速撤退回島。
如果能占據金州,背倚金州衛城,望海堝倒是一處絕佳的前哨陣地。
「大人。」劉奇士轉悠了一圈,回來匯報:「此堡雖可重新修築,但離海數十里,建虜大舉來攻時,易被圍困。」
郭大靖的官職和地位,讓劉奇士終是不好隨便稱兄道弟。儘管郭大靖不在意,可他還是和郭大靖約定好,人前稱官職,人後稱兄弟。
「某也有些憂慮。」郭大靖伸手指了指大海的方向,說道:「那是馬坨子島吧,在那裡設據點如何?」
劉奇士舉目張望,估算著距離,說道:「我看可以。海邊的那個小堡寨再放哨兵,可以互相呼應。」
遼東總兵劉江「用石壘堡築城,置煙墩瞭望」時,望海堝為一方中心台,下隸十八處墩、架。劉奇士所說的,便是其中的一處墩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