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只是歷史長河中的一瞬,但史書所載,卻都將是新的日期,由此所引起的連鎖反應,也將逐漸地顯現出來。書神屋 m.shushenwu.com
對於郭大靖的堅持,劉興治表示了自己的擔憂,「末將只擔心所攜帶的乾糧不夠。」
郭大靖淡淡一笑,說道:「某已經安排妥當,乾糧和作戰物資絕對不會斷絕,你們放心好了。」
劉興治猜測和密營有關,但這方面的情況他不了解。可既然郭大靖信心十足,他也就放下心來。
劉興祚除了派兄弟配合,還有數名親兵也是遼東人。再加上劉奇士,都對遼東的山川地理非常熟悉。
有這些嚮導在,行動成功、安全撤退的把握又大了幾分。當然,對於郭大靖來說,如果是在山林中與建虜糾纏,沒人是他的對手。
至於襲擊的時間是否能卡在建虜撤兵之前,郭大靖並不擔心。按照古代的通訊速度,幾天時間的誤差基本上就算同步。
何況,向朝廷的奏報,也可以把時間改動一下。朝廷要看的是行動,看到的結果也是建虜退兵,這就夠了,誰會象偵探似的從字裡行間找破綻呢?
郭大靖在軍官召集起來,重新布置了行動的細節。比如行進的順序,注意的事項,緊急情況下的處置等等。
在登陸初期的行進中,應該是沒有什麼危險的,都是建虜放棄的沿海之地而越是深入,就越是要小心翼翼。
等到潛過海州後,按照郭大靖的估計,遼陽附近的戒備,倒不一定嚴密。
郭大靖按照後世的名詞,把遼東從沿海到內陸,分成了根據地、無人區、游擊區、敵占區四類。
根據地不用說了,就是建虜望洋興嘆的島嶼無人區則是沿海幾十里的空白區,敵我雙方在這裡都沒有多少兵力,也幾乎沒有戰鬥。
游擊區就是接近建虜統治區的邊緣地帶,東江軍經常派出小股部隊襲擾,或是諜子哨探潛入煽惑這裡的遼民叛反逃跑。
本來,在郭大靖的設想中,逐漸地把無人區變成根據地,游擊區則向敵占區滲透擠壓,以達到縮小敵占區的目的。
但經過了援朝作戰,見識了建虜的作戰方式和戰力,以及對沿海地區的勘察,郭大靖意識到自己有些紙上談兵了。
建虜的騎兵優勢,使得快速襲攻,或是稱為閃電暴擊流,很難防範。修堡建寨雖然是一個辦法,但財力物力並不具備。
說白了,沿海要建立根據地,缺乏縱深,難以對建虜的快速襲擊作出及時的應對。
建虜表面上放棄沿海地區,其實和不占廣寧、錦州是一樣的思路。等著明軍去占領,再抽冷子閃電暴擊,把明軍辛苦的經營砸個稀巴爛。
有了這樣的擔憂,郭大靖認為還是應該從遼南開始,在陸地上不斷拓展。先是把旅順建成要塞,再占領金州,然後是復州、蓋州,穩步地向推進。
占多點,不如據一地,這是郭大靖最後得出的結論。
且遼南經營穩固,等於是插向建虜腹心的一把鋼刀,這就不僅僅是牽制,而是對建虜的直接威脅了。
海岸已經近在眼前,郭大靖卻不禁回首瞭望。不是回望廣鹿島,而是更加遙遠的南方。藤野正能否順利,才關係到他的大計劃的成敗。
時間,關鍵是時間。
郭大靖想要抓住機會,就不能有太大的誤差。明年,後年,都有大機遇和大挑戰,就看他能不能準備好了。
帆檣已經消失於視線之外,毛文龍才率領眾將返回軍營。
命令已經下達,各島駐軍將剋期趕到旅順集結,在遼南展開牽制行動。
毛文龍還要在廣鹿島呆上一天,正想好好考察一下島上的經營情況,對郭大靖的能力做出準確的評價。
在劉興祚的陪同下,毛文龍去了工坊,了解生產製造情況又去了曬鹽場、養殖場。回到軍營,聽取了劉興祚的匯報。
其實,毛文龍對這些並不是太過在意。東江開鎮這些年,各島上都是已經成形的經營模式。好也好不到哪去,壞也影響不大。
即便如此,與其它島嶼相比,毛文龍還是看出了不少的改變,對短時間內取得的進展,感到滿意。
「大靖和你幹得不錯。」毛文龍對劉興祚的態度明顯有所轉變,捋著鬍鬚微笑稱讚,「恢復的速度,要快於其他部隊。特別是這挑拔分化的策略,能持之以恆,更值得稱道。」
造謠能搞成升級,還是連載型的,毛文龍對此最為讚賞,這也是他對劉興祚大為改觀的主要原因。
從援朝作戰時開始,一直到現在,造謠能這般堅持,可見郭大靖和劉興祚的認真和執著。
「謝大帥誇讚。」劉興祚拱手致謝,說道:「老奴的子侄中,以皇太極最為精明狡滑。挑拔其他奴酋,挫敗皇太極獨掌大權的圖謀,絕對有利於我軍,有利於遼東戰事。」
毛文龍點了點頭,說道:「本帥已將此情報上奏朝廷,鎮撫司和東廠若能行動起來,也省了咱們的力氣。」
汗王和皇帝對於明廷來說,絕對是一道巨大的分野,會有天差地別的兩種態度。
蒙古諸部也有汗,虎墩兔是林丹汗,還有俺答汗等等。建虜的汗王,對於明廷來說,也不過是相當於一個異族部落。
但要稱帝,就意味著後金是一個國家,在政治地位上能與大明分庭抗禮,相當於平等的關係。
這對於自視天朝上國、重視尊卑正統的大明來說,是絕不可能接受的。歷史上,大明與後金也有過幾次議和,頭一條就是要皇太極去尊號。
而建虜雖然占據了遼東,並數次擊敗明軍。但大明從上到下,卻始終沒有正視這個兇惡的敵人,只把建虜視為叛賊,暫時的得勢而已。
東虜、建虜這樣的篾稱,就清楚地表明了大明的態度。
所以,毛文龍預計朝廷會震驚,會震怒,鎮撫司和東廠會有所行動,對於建虜的打擊和壓力也會加強。
東江鎮的表現也向朝廷證明,能夠對建虜造成殺傷。相比於遼西的堡壘龜縮,更加具有扶持的價值。
而這才是毛文龍的目的,為東江鎮爭取更多的糧餉和資源。此消彼長,關寧軍和東江鎮其實就是這種競爭的關係。
明廷對於關寧軍的巨大投入,其實並不是只影響到東江軍。還有薊鎮、保定、昌平,乃至九邊的明軍,都經常欠糧欠餉,導致士兵疲弊,軍心散亂。
這一切的惡果,等到建虜繞道抄掠京畿時,便顯露無遺。各路勤王之兵,都不堪一擊。
少量精銳,比如滿桂和孫祖壽等猛將所率的部隊,也被崇禎逼著與建虜野戰廝拼而全部耗盡。
等到建虜第二次、第三次肆虐京畿,已經再沒有哪支明軍敢去阻擊抵擋,使建虜如入無人之地。
當然,現在還沒有人能料到大明的局勢會落到那步田地,除了郭大靖以外。
劉興祚沉吟了一下,說道:「毛帥似可建議朝廷,不承認皇太極繼位汗王的正當性,不與皇太極進行官方上的往來。至於認可哪個奴酋,也不過是離間計,可斟酌而定。」
毛文龍目光一閃,捋須的手停了下來,思慮半晌,臉上綻出了笑容,說道:「也不用找別人了,就多爾袞吧!」
說著,他拍了拍那本謠言連載,笑道:「這上面不是說得很逼真,又是遺詔,又是陰謀篡位。」
劉興祚笑了起來,說道:「郭將軍很會講故事,末將聽著也入迷。」
毛文龍哈哈笑著,說道:「那就讓他多講些,編成小冊子,發到各島,散到遼東,讓更多人都來聽,都來傳。」
劉興祚這招兒很毒辣,毛文龍極為讚賞。當然,他認為是郭大靖和劉興祚這兩個壞小子一起核計商量,才搞出來的。
本來明廷就瞧不起建虜,也沒什麼官方往來。袁大人要議和,完全是個人的私自行為。
所以,從官方的層次否定皇太極繼位的正統,等於是給後金高層的矛盾又添了一把火。
就象後世,不承認某個國家選出來的領導人,認為是非法的,反倒承認該國的反對派,可是很常用的手段。
說白了,明廷就是要否定皇太極,認可多爾袞,或是其他有資格和實力爭奪汗位的奴酋,將挑拔離間再提高一個層次。
不管是皇太極心生猜忌,弄死多爾袞還是多爾袞生出異心,要搞掉皇太極。對於大明來說,都樂見其成。
多爾袞要慘了。劉興祚知道這個計策就是要把多爾袞放到火上烤,之所以選中他,也是郭大靖的堅持。
劉興祚當然不知道,郭大靖重視和忌憚的敵人有那麼幾個,皇太極和多爾袞能排到前兩位。
當然,多爾袞還還沒有成長起來。但這不重要,關鍵是郭大靖拿戲說比較順手,不用太費腦筋,還能有很好的效果。
造謠一張嘴,闢謠跑斷腿。
郭大靖可是深知謠言的殺傷力,編來造去更無顧忌。皇太極,多爾袞,你們告我呀,我就誹謗了怎麼滴!
毛文龍心喜的原因可不只是挑拔離間建虜的高層,而是能通過向朝廷獻策,凸顯出自己的謀略。
別老拿自己當、莽夫,人家的腦瓜兒可好使了。
這樣毒辣的計策,朝廷諸公,還有那位被皇太極耍得團團轉的袁大人,誰能想出來?
對於以文制武的大明朝來說,文官對武將的鄙視是傳統,是根深蒂固的陋習。
袁大人能壓毛文龍一頭,就是出身。人家是進士,領兵打仗雖然不行,可皇帝對文官掌軍,放心哪!
毛文龍心裡憋著口氣,非要表現表現,讓別人刮目相看。
這就是毛文龍的脾氣稟性,不夠圓滑,受不得委屈。也正因為如此,與文官集團的關係鬧得很僵。
比如漂沒,已經是大明官場默認的潛規則,各邊鎮的武將都是忍氣吞聲。
漂沒說白了就是剋扣,邊鎮明軍的餉銀、糧草都由文官派人押送,送到武將手裡就要少掉一兩成。
基本上就是送十到八,或者送十到六。文官的解釋就是「漂沒」,意思就是路上遇到意外,損失掉了。
傻子也知道所謂的「漂沒」是被文官們層層剋扣貪墨掉了,連盔甲、兵器也不放過,可見文官的貪婪。
東江鎮也有相對固定的漂沒額度,「每年津運十萬,所至止滿六七萬,余俱報以「漂沒」。」
別人吃啞巴虧,毛文龍偏不和光同塵,上疏、告狀,把文官們給鬧得煩透了。自然,該漂沒還漂沒,毛文龍也成了比較另類的存在。
再拿此次獻策來說,劉興祚和郭大靖的意思是當情報遞上去,由朝廷處置。但毛文龍卻想著要上奏疏,讓皇帝和文官們看看他的謀略。
在很久以前,大概是嘉靖朝時,也有武將上疏獻策。結果就是被上官訓斥,降級責罰。
在文官的眼裡,你一個丘八、武夫,拎著刀子打仗就得了,謀略策劃是你乾的活兒嗎?你要是能幹,還要我們這些讀書人做什麼?
可以想見,毛文龍上疏獻策,該多招文官的忌恨。幸好,毛文龍還知道點分寸,沒有批判關寧錦防線的弊端。
否則,上至閣老,下至官員,毛文龍是徹底地全得罪了。
劉興祚並不知道毛文龍怎麼想的,眼見得到毛帥讚賞,心裡也挺高興。在廣鹿島幹得挺順心,他還真怕被調回皮島坐冷板凳。
「這是郭將軍設計的鐵蒺藜,末將覺得很有意思。」劉興祚拿過圖釘樣式的鐵蒺藜,給毛文龍做著介紹。
毛文龍興致頗高,拿過來擺弄了幾下,大概明白了用法,便隨手往地上一扔。
鐵蒺藜在地翻滾,挺爭氣,停下的時候釘尖衝上,圓形凸起的底座還在微微晃動。
呵呵,毛文龍笑了起來,說道:「不錯。隨便扔出十個,總該有七八個尖兒衝上,這樣能很快布設,阻擋追兵很有用。」
劉興祚陪著笑說道:「還可以藏在草叢樹林中,或是在陣地前布設,遲滯敵人的衝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