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汗王。」多爾袞迎上前躬身稟報道:「敵人退於山腰,並沒有攔路阻擊之意。我沒有派兵攻打,以免增加傷亡。」
皇太極點了點頭,問道:「敵人可發炮轟擊?」
多爾袞說道:「沒有。我想這炮的準確性不是很高,&nbp;&nbp;人馬稀疏些通過,也不容易打中。」
皇太極垂下眼帘,思索了半晌,還是心裡不太托底。
誰知道敵人是因為炮打不准,還是大路上人員稀疏,覺得不值得浪費炮彈?抑或是就等著有大頭目走過,來一通猛烈轟炸呢?
如果是後者,&nbp;&nbp;毫無疑問,他肯定是排在第一的目標。除非,收起旗幟,甚至換下服飾,裝作不起眼的小軍官混過去。
簡直是太丟人啦!
皇太極覺得那樣做,等於是在部隊和軍官面前丟臉,是懦弱無膽的表現。一旦傳揚出去,威信又要打折扣。
真是如梗在喉,咽不下,又吐不出,實在是難受。
范文程看出了皇太極的猶豫遲疑,在旁躬身道:「汗王,可否派蒙古兵佯攻山腰,牽制敵人。」
皇太極看了范文程一眼,透出讚賞之意。這個奴才真會來事兒,&nbp;&nbp;死些蒙古人,卻能保住自己的顏面。
多爾袞又建議道:「待本部人馬把障礙全部清除,保證大路暢通,汗王再率部行進。」
「去吧!」皇太極揮了下手,轉過頭,望著山腰和山頂的工事,似乎在用心觀察。
若論險要,卑沙山城依山而建,比南關防線更加易守難攻。也正因為如此,重兵才集結於南關防線,抵擋建虜的進攻。
聯想到在南關防線的挫敗,皇太極對於更加險要難攻的卑沙山城,已經失去了攻打的信心。
由此再想得長遠,皇太極不禁暗自嘆氣。
大金軍隊在攻堅上的弱勢,在短時間內肯定無法改變。
寧遠、寧錦、旅順堡、小黑山、南關,再加上卑沙山城,血的教訓已經足夠多,足夠深刻了。
要想攻下堅城,一是長期圍困,其二則是有紅夷大炮。
長期圍困需要充足的錢糧,紅夷大炮呢,沒有海路,&nbp;&nbp;又上哪能搞到呢?
皇太極抬起眼帘,沉聲對范文程說道:「我軍也要有紅夷大炮,想方設法也要搞到。或者,重金懸賞,希望有工匠能夠仿製出來。」
范文程面露難色,這雖然不是他的任務,但他卻沒有辦法,也是相當地丟臉。
皇太極也沒奢望范文程馬上就有辦法,這不現實。如果有了,早就向他進言了。
「儘管我軍遭到挫敗,但東江軍與關寧軍也是一樣,只能倚堅防禦。」皇太極看著蒙古兵已經整隊向山腰攀爬,緩緩說道:「如此,就不太怕他們主動發起進攻。」
范文程躬身道:「大金鐵騎,依然是野戰無敵。」
皇太極淡淡一笑,心情卻是十分沉重。
如果說東江軍以前只是襲擾,象討厭的蒼蠅或蚊子,嗡嗡地圍著你轉。現在的東江軍卻已經構成了相當的威脅,盤踞遼南,如尖刀直抵腹胸。
不具備野戰,或是主動大規模進攻的實力,這只是他的分析和判斷,誰知道準不準確呢?
前來攻打金州,他不也是信心滿滿,要一舉擊垮東江鎮,徹底解決後顧之憂嘛!
如此看來,要繞道入關的話,留守的人馬一定要多,免得因為輕敵而被東江軍偷了家。
可要讓那些貝勒旗主同意抄掠大明京畿的計劃,恐怕不是那麼容易。特別是此次進攻失敗,更會有人置疑自己作出的決定。
槍炮聲響起,打斷了皇太極的思索,他重新注目於戰場,心中也是無奈。
蒙古兵也是兵,在為大金征戰,傷亡也是令人心痛。兩害相權取其輕,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出征時的心理底線已經被突破,傷亡達到了驚人的七千多,差不多一個旗的人馬都喪於金州,這令皇太極痛入心扉。
而戰損還沒有停止,要返回遼瀋,肯定還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皇太極咬緊了牙齒,有那麼一股子衝動,不如拼光這兩三萬人馬,和敵人戰鬥到底。
但密集的槍聲,以及轟隆的爆炸聲,又讓皇太極強自冷靜下來。
頭再鐵,也不可能撞破敵人嚴陣以待的防禦。這兩三萬人馬全拼光,也不過是給敵人增加傷亡,並不能達到攻破金州的目的。
而且,大金是實在拼不起人力。衝動之下的決定,很可能會帶來覆滅的後果。
「汗王,讓一部分侍衛張旗先行吧!」范文程躬身說道:「您萬金之躬,一身系大金的安危,安全是第一位的。」
皇太極收起思緒,擺著手說道:「不必。本汗王就是要堂而皇之地在敵人眼前走過,讓他們不敢小視於我。」
隊伍可以稀疏一些,以減少可能的炮轟所造成的傷亡。但已經是挫敗的結局,又何必懦弱怕死,讓自家人馬,以及敵人恥笑呢!
大路已經清理完畢,建虜也開始向前行進。有大車的排成一列,若是騎兵,就排成兩列,拉開些距離,儘快地通過南坡正對的一兩里路。
「建虜學聰明啦!」劉興治和張攀都在山腰上觀察敵人,看到這般陣勢,不由得犯起了躊躇。
劉興治思索著說道:「某看,還是不要炮擊了。浪費彈藥是一個,讓建虜摸清火炮準確度不高,對以後的作戰恐怕不利。」
張攀看著山下敵人的長蛇陣,也不禁搖頭,說道:「炮彈落下亂滾,也未必能夠殺傷幾個。算了,沒機會的話,就放他們走吧!」
劉興治點了點頭,命令炮兵軍官做好準備,二十多門迫擊炮集中瞄準大路,隨時能夠開火轟擊。
蒙古兵的佯攻還在繼續,對於這樣不痛不癢的進攻,守軍也沒有火力全開,多用重火槍和拋石機給予打擊。
即便如此,傷亡也在持續增加。佯攻也要進攻,離是遠遠的那叫大眼瞪小眼,叫瞎咋乎。
「那是皇太極的汗旗。」劉興祚舉著望遠鏡,仔細觀察著,說道:「命令炮兵,準備轟擊。」
不管能不能炸著,炮彈落地,總會嚇得建虜一陣大亂。看到奴酋皇太極的狼狽模樣兒,無疑是一件非常快意的事情。
張攀嘿嘿笑著,手還舉著望遠鏡,說道:「好啊,嚇他個膽戰心驚,屁滾尿流。」
轟,轟,轟……
迫擊炮發出了怒吼,二十餘顆炮彈幾乎同時射出炮膛,在空中划過漂亮的弧線,帶著死亡的火星,接二連三地落了下去。
「汗王快走!」幾個侍衛大聲催促著,圍護著皇太極,驟然加速,縱馬前奔。
皇太極不怕死嘛,當然不是。他把身體趴在馬背上,緊挾馬腹,也希望能快點脫離險境。
在驚呼聲中,爆炸的巨響震得耳朵嗡嗡作響。一顆炮彈就在前面不遠處炸響,紛飛的彈片和氣浪掀翻了數騎。
在侍衛的保護下,皇太極衝過了炸點,灌了滿鼻子的刺激性的硝磺氣味。
炮彈在前後左右地爆炸,幸好都離得很遠,有幾顆甚至落在了大路之外,對建虜沒有造成什麼傷害。
這就是延遲引信的弊端,掉地不是馬上爆炸,往往會給敵人閃避的時間。如果是密集的隊列,自然會彌補這個不足。
即便如此,一輪炮擊還是給建虜造成了很大的混亂,連人帶馬也炸死炸傷了一些。
劉興祚放下望遠鏡,呵呵地笑著,似乎真的看到了皇太極狼狽逃竄的樣子。
其實,他只是看到建虜的一陣混亂,以及或死或傷倒在大路上的人馬。
迫擊炮的準確度,確實不是很理想啊!
快意之餘,劉興祚和張攀等人,也感到了些許的遺憾。
…………………
人總沒有滿足的時候,得隴望蜀也是正常的思維。
東江軍的戰力,如果只考慮火器的配備和威力,不僅在明軍中是第一。就算在世界上,也是獨占鰲頭、遙遙領先。
觸炸引信能不能造出來,這對郭大靖來說,並不算是太大的難題。
但考慮到成本,以及大規模製造的問題,簡單易造的延時引信,還是他的首選。也將是相當長時間裡,炮兵將要使用的主流彈藥。
建虜應該是真的退下去了,但占領北金州卻並不是很著急。
天寒地凍的情況下,修築工事、耕種田地、建屋移民等等,都不是很適合。
與卑沙山城已經聯繫上了,得知他們的行動細節,毛文龍和郭大靖都非常振奮。這一下子,可又多了兩千多的斬獲。
小黑山的特戰營還未傳來消息,估計也有戰果,但卻不是很大,也不是很重要了。
統計結果出來,郭大靖完全能夠確認建虜已無再戰之力,肯定是退回去休整恢復了。
光是在南關防線,敵人就遺屍六千多,再加上卑沙山城的戰果,人頭就有八千多。
儘管這其中有三千多的蒙古兵,可建虜的死傷肯定要大大超過所收穫的人頭數。
「差不多一旗的人馬。」毛文龍很確定,說道:「光炮彈就打出上千顆,炸死炸傷的可都被建奴收攏了。」
上千顆只是迫擊炮的炮彈,拋石機投擲的震天雷,還有紅夷大炮發射的實心彈丸,再加佛朗機炮和輕重火槍,還沒有算上呢!
這一仗戰果巨大,可消耗的彈藥物資,細算一下的話,也夠令人心疼的了。大半年的全力準備,不到一天的戰鬥,就用掉了一半還多。
郭大靖心中暗自嘆息,如果能用錢財打敗建虜,再多花兩三倍,他砸鍋賣鐵也要湊出來。
對於毛文龍的判斷,郭大靖表示贊同,說道:「建虜就那麼點人,肯定有能承受的底線。損失這麼大,末將倒是有些意外。」
「他們也是沒有想到。」毛文龍捋著鬍鬚說道:「我軍的火力太強了,本帥也是大吃一驚。」
主要還是火槍的功勞,燧發加定裝紙殼彈,射速提高了一倍不止。在相同的時間內,火力投射的密度和強度,確實是超乎想像的猛烈。
想想,光陣地上就有上萬火槍兵,每人打十槍肯定是有的。建虜死傷過萬,其實也不算太多啦!
但郭大靖對此並不滿足,微笑著說道:「末將會全力以赴,爭取半年內把部隊全部火器化,長槍兵和刀盾手看情況,全部予以淘汰。」
全火器化的部隊,如果近戰肉搏的話,就全要靠輕火槍加刺刀的組合。對此,毛文龍和不少將領都表露出了疑慮。
輕火槍加刺刀,肯定沒有長槍長矛看起來更有殺傷力,主要是比較短,在近戰肉搏中沒有什麼優勢。
但在郭大靖看來,一旦進入肉搏戰,火槍配刺刀並不比彎刀要差。
而丈多長的長槍,近戰使用並不靈活,最主要的作用還是形成槍林,抵擋騎兵的衝擊比較有心理優勢。
「火槍加刺刀,再有一些簡易的拒馬之類的障礙物,末將以為足以抵擋建虜騎兵的衝擊。」
郭大靖再次強調了自己的理由,比較有信心地說道:「火槍能遠能近,全部裝備以後,我軍的火力還會得到進一步的加強。」
毛文龍沉吟了一下,有些勉強地點了點頭,說道:「既然你這麼有信心,那就依你。不過,部隊一定要加強訓練。象廂車、拒馬之類的,也要多加配備。」
廂車比較好,既能裝載彈藥,又能列陣阻敵,甚至於可以製成車載炮,就又增加了打擊的火力。
火力致勝,郭大靖相信自己的思路是沒錯的。哪怕是古代,用弓箭進行覆蓋射擊,也是火力的一種。
「啟稟毛帥,監軍太監方正化已經點驗過首級,回去給朝廷寫報捷奏疏了。」一個士兵跑來報告,「陳副帥陪著方公公要返回旅順,就不來向大帥辭行了。」
毛文龍擺了擺手,微抿嘴角,發出淡淡的冷笑。
監軍太監方正化走了才好,毛文龍不想見他。讓他親眼看看東江軍的大勝,也是讓朝廷知道。同樣,毛文龍也要寫奏疏報捷。
但首級是否會押送到覺遠,由薊遼督師袁崇煥核驗,再送到京師耀武,卻是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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