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靖微笑頜首,說道:「沒想到,東江鎮的政策,已經傳到了覺華,寧遠的官兵估計也有耳聞。」
覺華水師跑過登來,對於東江鎮移民,甚至是優軍政策,知道一些,這也不奇怪。
但要說到寧遠,恐怕消息就沒那麼靈通,但也不能一無所知。
人員在流動,總會有議論的話題。東江鎮對於軍人的優待,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總會傳播出去的。
對於普通的將士來說,他們參軍當兵,最主要還是養家湖口。要是能讓親人過得更好,自然是心中嚮往。
至於將領們的私兵,就是家丁,能夠享受優厚的待遇,但畢竟是少數。
東江鎮則完全不同,將士們的待遇基本一樣,區別只在於官職的高低。
而且,餉銀是直接發到手中的,沒有絲毫的剋扣。敢剋扣的,墳頭上都長草了,誰還敢再犯。
你以為東江軍的戰鬥力提升靠的是什麼,東江軍與明軍的區別在哪裡?
在東江軍中,軍法官是最令將士們感到畏懼的,他們直接向大帥負責,軍事指揮官都無法干涉。
除了軍法官,還有類似於憲兵的糾察,也是官兵們望而生畏的存在。
正是種種逐漸完善的監督懲治機制的建立,東江軍才能夠成為紀律嚴明,令敵畏懼、使百姓感到親切的存在。
相比之下,其他的明軍,包括遼鎮,可就差遠了。吞併之後重新打造,也就成為難以避免的工作。
當然,採取以老帶新的辦法,把遼鎮人馬分散安排進東江軍各部,是最快最好的辦法。
而這個安置辦法,也是遼鎮將領所難以接受的。他們的美夢是還能成建制的存在,聽從號令而已。
由岸至覺華,不過十幾里寬的海面,也難怪嚴寒能夠凍結海冰,使騎兵能夠履冰而過。
何可綱等人來到海邊時,入目的景象令他們感到震撼。
五六十艘戰船或停泊或游弋在海面上,數量不算多,但型體卻巨大,沒有一艘覺華水師的戰船能夠與之相比。
高大的桅杆,寬闊的風帆,巨大的船身,給人一種壓迫感,不由得倒吸冷氣。
「都說東江水師的實力強大,親眼所見,果然如此。」一名軍官感嘆道:「數次沿鴨綠江攻擊建虜,確實難以抵擋。」
另一名軍官點頭贊同,說道:「因其原據海島,全靠艦船隻交通、登陸襲擾,水師強大也在預料之中。」
「哼,果然是來示威的。」祖澤潤翻了下眼睛,強撐著面子不屑道:「這怕是東江水師把所有的大船都派來了吧?」
祖澤潤是祖大壽的侄子,但祖大壽起初未有兒子,撫其為後,並在軍中甚是關照。錦州未撤防時,他是錦州副將。
因為有這層關係,祖澤潤又年輕氣盛,在遼鎮中相當跋扈。
何可綱微抿了下嘴角,翻身下馬,看著在岸邊等候的東江軍軍官快步迎上來。
「末將乃東江水師守備姚民賢,奉郭帥之命,在此迎候諸位將軍。」軍官率先施禮,態度不卑不亢。
「某乃遼鎮副將何可綱。」何可綱並沒有因為官職大小而心存鄙視,拱手還禮,說道:「有勞姚將軍久候了。」
「某乃遼鎮游擊祖澤潤。」祖澤潤草草一禮,馬上就要上船登島,也不敢倨傲無禮。
其他軍官也紛紛還禮,由姚民賢引領著,登上了停靠的船隻,向覺華島駛去。
祖澤潤心中不痛快,在船上有些陰陽怪氣地說道:「東江鎮水師多為巨艦,傾巢而出,甚是壯觀啊!」
姚民賢澹澹一笑,說道:「祖將軍有所不知,東江水師共有大小戰船數百艘,這幾十艘只是停駐於三岔河口的分艦隊,談不上傾巢而出。」
「而且,還有近百艘中小型戰船還在三岔河、遼河游弋勘測,準備在大反攻時,沿河直取遼沉。」
何可綱暗自咧嘴,有些不悅地看了祖澤潤一眼,緩緩說道:「東江水師冠於黃渤海,某早有耳聞。如今親眼所見,名不虛傳啊!」
姚民賢向何可綱拱了拱手,說道:「何副帥所言不虛,東江水師近年來擴充極快,不僅自己打造戰船,還從西夷那邊購買了數艘遠海巨艦,每船可載紅夷大炮二十門。」
二十門紅夷大炮啊,差不是寧遠城的全部了。而這,才是人家一艘戰船上所裝載的。
差距呀!何可綱連連點頭,卻再無話可說。
袁崇煥真是可笑呀,還妄想著打壓封鎖,迫使毛文龍屈服。可看人家這實力,根本沒耽誤。
這樣看來,袁崇煥是既可笑又愚蠢。想要實現五年平遼的牛逼,只有靠東江鎮,卻把東江鎮看成了敵人,你說他是不是瞎,是不是蠢?
「那艘巨艦就是購自西夷。」姚民賢伸手一指,不掩驕傲和炫耀地介紹道:「東江水師共有四艘,分別是毛帥、郭帥和張將軍的旗艦。」
巨艦停在深海,可遠遠望去,依然能感覺到那巨大船體帶來的震撼。聽到姚民賢的介紹,眾人知曉其上有二十門紅夷大炮,更是瞠目驚訝。
因為北方海域更加適合吃水淺的船隻航行,比如沙船。這般高大的遠洋戰船,確實是何可綱等人平生未見的。
何可綱沉吟了一下,疑惑地問道:「建虜已退縮至大陸深處,對海島已無威脅,東江鎮因何還購置如此巨船,添置眾多火炮?」
姚民賢嘿然笑著搖頭,說道:「郭帥的深謀遠慮,豈是末將能猜到的?但肯定有用,這是勿庸置疑的。」
「郭帥年輕有為,軍功之盛,應該算得上是東江第一,嗯,大明第一也不為過吧?」祖澤潤似在稱讚,但卻隱藏著挑拔之意。
在東江鎮,毛文龍還是老大,把郭大靖捧為第一人,其意並不難被人識破。
姚民賢頗有深意地看了祖澤潤一眼,並沒有反駁,但卻記住了此人。
在東江鎮,毛文龍力挺郭大靖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的。至於什麼第一人、第二人,其實並不重要。
但誰也不想這麼說,儘管郭大靖在近幾年的突出功績,確實超越了毛文龍。
何可綱垂下眼帘,對祖澤潤這套把戲十分鄙夷。
毛文龍既然全力扶持郭大靖,自然是為後路在作準備,祖大壽、何可綱等人都知道其深意所在。
所以,這般挑拔無濟無事,更象是小丑在表演。可見祖澤潤之愚蠢,連何可綱都覺得眼紅。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心不一,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祖大壽為家族所累,不僅要顧及到自己,還有那些軍中的親屬族人。但何可綱等人則不同,利益與遼鎮捆綁得並不緊密。
俗話:良禽擇木而棲。遼鎮已經為朝廷所猜忌,壓制裁撤之心昭然若揭,遼鎮將領難免會有各自的想法,要為自己留後路。
有本事、有能耐的,覺得投靠東江鎮也不錯。說不定能在平遼大戰中建功立業,與現在的地位相比,更上一層。
膽小無能的,也不甘心跟著遼鎮一起完蛋。投靠建虜和東江鎮兩相權衡,似乎後者更好一些。
如果東江鎮的條件合適,就算是變成老百姓,好歹保住了身家性命,耕種經營,養家湖口,再圖興起也不錯嘛。
大難臨頭各自飛,在朝廷和東江鎮的雙重壓力下,遼鎮內部的人心已經不穩。郭大靖料到如此,親來恩威並施,時機不可謂不好。
船隻靠岸,曾經是遼鎮的覺華島,現在已經為東江軍所占領,令遼鎮眾將感慨萬千。
但他們無話可說,東江軍有大義名分在,奉旨行事。深究起來,遼鎮的敷衍拖延,還是要受到責罰的。
郭大靖已經收到了通報,在覺華島囤糧城等候眾人。作為總兵,他的官職最高,也不想做出假惺惺的樣子出迎。
對於何可綱等人來說,本來就是拜見,倒也沒有什麼怨言。在路上,眼見東江軍將士軍容整齊,精神抖擻,各自心中凜然。
「聽說東江軍將領都沒有家丁,應該是前年定下的規矩。」有軍官低聲議論著,「那豈不是說,我們所看到的,便是東江軍的真實樣子?」
另一個軍官搖頭道:「不是很清楚,應該是沒錢,養不起家丁吧?」
何可綱沉聲道:「他們發軍餉用的是自己印的軍票,想要多少印多少,自然不虞餉銀缺乏,又豈會養不起家丁?」
停頓了一下,他又補充道:「不養家丁,每個士兵都是精銳,難道不是可怕之處?」
祖澤潤撇嘴道:「哪有那麼容易?我看這些兵就是精銳,特意派出來撐場面,嚇唬人的。東江軍象這樣的精銳,肯定不多。」
如果不多,這幾年能夠接連取得勝利?能跨海遠征,在遵化將皇太極率領的精銳打得近乎全軍覆沒?
眼瞅著前面便是囤糧城,何可綱心中腹誹,但也沒和祖澤潤較真。
進了囤糧城,來到城中軍營議事廳,眾人終於見到了威名在外的郭大靖。
人的名、樹的影,盛名之下無虛士,何可綱等人趕忙上前參見,不敢失禮。
郭大靖起身接見,臉色和熙,也沒有倨傲之色,一一與眾將認識。
除了知道些何可綱的歷史資料外,郭大靖對於這些遼鎮將領,都是通過軍情部的匯報,有些了解。
對於祖大壽沒來,郭大靖並不意外,這個惜命的傢伙,肯定不敢輕易涉險。
「祖帥坐鎮寧遠,未敢擅離,還望郭帥多多海涵。」何可綱落座之後,先把祖大壽未至的理由說了出來。
郭大靖微微頜首,說道:「郭某此來,一是接收覺華水師,二是有要事相商。既然祖帥未來,便請諸位回去給祖帥帶話。」
何可綱拱手道:「接到兵部行文,祖帥便讓覺華水師加緊準備,儘快前往旅順報到。可瑣事繁雜,耽誤了時間,讓郭帥辛苦一回,實在是抱歉得很。」
郭大靖呵呵一笑,說道:「接收覺華水師的工作還算順利,此事便勿須再提,郭某也無見責之意。」
揪住此事沒有什麼意義,反正已經控制了覺華水師。郭大靖此行,主要是為下一步的行動進行鋪墊和準備。
何可綱作為遼鎮副將,官職最高,不管是試探,還是談判,自然以他為主。
把理虧的兩件事情解釋清楚,何可綱便開口說道:「東江軍發展壯大的速度令人驚嘆,與建虜的對抗中已經占據優勢,不知接下來如何行動?如有需要遼鎮配合的地方,遼鎮將士必然全力以赴。」
郭大靖微微一笑,也不藏著掖著,更不用委婉,開門見山地說道:「平遼已經看見曙光,正須精誠合作,儘快完成大業,以解君父之憂。」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郭大靖掃視著眾將,緩緩說道:「毛帥已上奏朝廷,平遼以三年為期,請調遼鎮將士前往蓋州助戰。」
三年平遼?!
包括何可綱在內的眾將都現出震驚之色,互相目視,消化著這個相當勁爆的消息。
朝廷得到毛文龍的保證,應該是全力支持,包括調動遼鎮人馬。
何可綱沉吟著,有些無奈,不得不站在遼鎮的立場,開口問道:「寧遠作為關門的唯一屏障,毛帥建議朝廷要棄守嗎?」
「棄守倒不至於。」郭大靖笑了笑,說道:「只是建虜已被壓制,不太可能長途來攻,且並無利益可得。寧遠堅城,又有紅夷大炮相助,實是不需數萬人馬駐守。」
祖澤潤耐不住性子,開口問道:「建虜未必不會前來攻打寧遠,拔除關門屏障。為以防萬一,必須要重兵防守。」
郭大靖看了看祖澤潤,說道:「遼鎮需三萬多人馬防守寧遠,東江軍只需一萬。毛帥的奏疏中,已經向朝廷提議,遼鎮若無信心,可由東江軍接手寧遠。」
聲音變得低沉而有壓迫感,郭大靖又繼續說道:「寧遠駐軍的糧餉限定為萬人,這是朝廷肯定會接受的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