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靖也不強留,起身送到門外,算是盡到了禮數。
目的達到了,如果不是自己親自前來,遼鎮不會來這麼多將領。對於覺華水師被控制,只會裝瞎子不理會,或是派個人來詢問一番。
已經成為事實,無法更改。寧遠的陸軍又不能游泳來戰,就犯不著再往深里得罪東江軍。
有實力,有大義名分,事情辦得如此順利,二者缺一不可。
郭大靖行前的目的已經全部達到,在覺華島住了一夜後,第二天便啟程返航。
島上留下二十艘艦船,三百人的水師部隊,對寧遠進行監視。等到冬季冰封,這些人馬便會撤離。
先讓遼鎮消化一下,東江鎮還要等待朝廷的最後決定,等待聖旨的到來。
只要控制住糧餉,遼鎮就沒有反抗的力量,擺在面前的選擇也很簡單,沒有更多的餘地。
由覺華至蓋州,海路並不算遠,東西筆直的航線。
但要走陸路的話,從寧遠到錦州,有一百五十餘里;從錦州再過廣寧到遼沉,又是四百多里。
這也是郭大靖分析遼鎮難以投靠建虜的原因之一,要知道遼鎮不僅有軍隊,還有家卷,拖家帶口走這五六百里路,需要多少糧草物資?
郭大靖趕回蓋州後,馬上就去見了毛文龍,對收並覺華水師的前前後後,進行了詳細的匯報。
「祖大壽應該會留在寧遠吧?」毛文龍捋著鬍鬚,思索著說道:「可守著一萬人馬,又能撐到幾時?」
「挺一天算一天吧!」郭大靖無所謂地說道:「不到最後的絕路,應該還有僥倖的心理,這是人之常情。」
如果祖大壽不能當機立斷,抓住兩鎮合併的機會,最後的結局會很慘。可要放棄所有,重新開始,也確實需要極大的勇氣和魄力。
儘管對於遼鎮官兵將是打散後再重新成軍的策略,但對祖大壽、何可綱等將領,毛文龍和郭大靖還是會給予適當的安排。
比如祖大壽,可以給個副帥的位置,甚至是統領擴編後的飛騎。當然,飛騎各營的指揮肯定是東江鎮將領。
合併遼鎮之後,除了擴編飛騎,步兵還要多出一個協,也可以讓何可綱統率。其他遼鎮將領在經過學習培訓後,也可以分散安排在東江軍的各協之中。
除了暫時失去實際的權力,要重新展現自己的能力來得到晉升,在待遇上,遼鎮將領還要比原來更好一些。
可祖大壽等人就是看不透,加入東江鎮等於是道護身符,以往的罪過基本上算是一筆勾銷。
當然,他們可能還不是完全了解崇禎的猜疑冷酷。
毛文龍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等聖旨下來,便讓方正化去寧遠催促。作為監軍太監,他的身份正合適。」
郭大靖對此表示贊同,說道:「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爭取在年前調來至少一萬人馬。安置的工作,也要提前準備好。」
毛文龍點了點頭,說道:「後協已經調至秀岩地區駐防,往南的大片土地已經基本安全,完全可以設村建鎮,安置百姓。」
毛文龍所指的就是後世的莊河地區,從秀岩到莊河二百四五十里的縱深,只取沿海的百里距離,也是相當大的一片土地,安置數十萬人口不成問題。
明年,東江軍將伺機由蓋州向北推進,占領海州衛,將兵鋒直抵遼陽,死死壓制住建虜,使其難以作較大的機動作戰。
而且,占據秀岩地區後,向東可呼應鳳城和鎮江,也是防範建虜冬季對遼東地區的進攻。
一協官兵,再配備上百門各式火炮,足以抵擋三四倍敵人的進攻。而建虜目前能夠抽調出的機動兵力,也就在三萬上下,甚至更少。
郭大靖對此沒有意見,對於政務工作,他已經很少插手,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軍事上。
而毛文龍作為東江鎮的主帥,不僅要聽取軍事匯報,對於政務也要了解,儘管也不管很多。
「移民還在不斷湧入,原來預計的冬季低潮,似乎並沒有到來。」毛文龍伸手點了點桌上的文件,說道:「天寒地凍,漕運停止,災民的情況更加難熬,前來遼東的可能還會更多一些。」
這倒是有些出乎郭大靖的預料,但毛文龍的解釋,讓他又不覺得意外。
飢餓和嚴寒,向來是窮人的兩大催命符。為了不在冬季成為凍斃於路的屍體,前來遼東似乎是唯一的選擇。
「聽說朝廷又在討論增加遼餉的事情。」郭大靖微皺著眉頭,說道:「雖然這對東江鎮的糧餉有所保障,可對國內的民亂之勢,豈不是火上澆油?」
對於崇禎,以及朝堂上的官員,郭大靖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明明有很多開源節流的辦法,卻偏偏就緊著最底層的老百姓搜刮。
好吧,這可以用階級不同來解釋。
崇禎和官員代表著宗藩、勛貴、官紳,以及官商勾結的商賈階層,自然不會把刀砍在自己身上。
而南方的特權階層在勢力上是最大的,朝堂上有文官作為利益代言人,市井中也能左右輿論,掀起對自己有利的聲潮。
所以,北方災害頻繁,戰爭持續不斷,國困民窮之際,江南依然是一片祥和,歌舞昇平的景象。
這還是一個國家應該有的狀況嘛,南北差異得如此明顯,仿佛兩個世界。一邊水深火熱,一邊是醉生夢死。
不能全國動員,不能同仇敵愾,南北分野如此明顯,皇帝和朝廷的掌控能力,已經弱到這個程度,令人難以理解。
毛文龍搖了搖頭,無奈地說道:「朝堂諸公私心自用,萬歲被其蒙蔽,飲鳩止渴能解暫時之困,誰還會考慮長久?」
停頓了一下,他又接著說道:「這對東江鎮倒是有利,把平遼的全部希望押在東江鎮,又豈能不全力支持?」
郭大靖聳聳肩膀,暫時拋開此事,開口建議道:「大帥,等到朝廷聖旨下來,您應該再給祖大壽去封書信。言說厲害,讓他放棄幻想。」
毛文龍頜首同意,說道:「遼鎮如能全軍來投,自然是皆大歡喜。能接收其部分人馬,也不無裨益。朝廷的意思明確後,想必他們也會有所轉變。」
希望如此吧!郭大靖與毛文龍又商談了片刻,才告退而去。
郭大靖暫時沒有其它的工作,便要在蓋州接手前線的指揮。毛文龍則要回到金州衛城,繼續坐鎮。
天氣轉冷的速度依然很快,也比去年又提早了一些。
對於老百姓來說,又進入了貓冬的時期。但東江軍除了輪休的將士外,其餘官兵卻沒有閒著,繼續進行著日常訓練,以保持應有的體力和技能。
新兵的招募順利進行,各部都齊裝滿員,更增加了火炮和廂車的數量,實力在穩步提升。
按照這個速度,如果能順利合併遼鎮,明年年底差不多就能夠展開大反攻,在遼陽與建虜決戰了。
郭大靖在寒風中勒住了戰馬,舉起望遠鏡瞭望著海城河的北面。
海州衛城已被拆毀大半,這是建虜的常用手段。攻堅一直是他們的弱項,拆毀錦州、大凌河等城,也是出於同樣的考慮。
但東江軍已經掌握了野戰工事的挖掘,工事掩體的構築,城池被毀,影響並不是很大。
望遠鏡的視野中,河中沒有船影,北岸沒有人煙,在寒風中顯得很是荒涼。
占領海州衛城,或者說是接收,穩固防禦之後,便可向北攻擊前進,直面遼陽的唯一屏障——鞍山驛。
陪同保護的劉奇士來到了身邊,等郭大靖放下望遠鏡,才開口說道:「據打探到的情報,建虜在鞍山驛和遼陽也挖掘了不少壕溝,在學咱們的防禦手段呢!」
郭大靖笑了笑,說道:「能把建虜逼到放棄騎射野戰之長,收縮防守,就已經離勝利不遠了。」
建虜雖然龜縮防守,看似棄長就短,但其肉搏近戰的長處,卻能得以發揮。壕溝工事,更能大大減輕火炮的殺傷。
「建虜兵力與我軍已有差距,人換人的話,也是必敗無疑。」劉奇士說道:「依某看,三年平遼也是說多了。」
郭大靖呵呵一笑,說道:「料敵從寬,別把自己逼得太緊。有兩年的把握,說成三年也足夠讓朝廷欣喜若狂,全力支持了。」
劉奇士望著波光粼粼的河面,說道:「得搭幾座浮橋,保證道路暢通。」
這麼寬闊的河面,按照目前的工程水平,想建一座固定的跨河大橋,是不太可能完成的工作。
建浮橋也就成為必然,為遼南的東江軍提供行進和運輸的大動脈,向北直搗建虜老巢。
而水師的作用,到現在也沒有得到完全的發揮。
水路一直在勘測中,不管是遼陽,還是沉陽,如果能從水路抵達,那對建虜來說,就是難以防禦的攻襲。
雖然內陸河流無法行駛巨船,但中小型船卻是無礙。
上千艘船,載運數萬士兵,繞過建虜構築的陸上堅固防線,直接出現在沉陽周邊,那將是多麼震撼且突然的行動。
嗯,建虜集結重兵於遼陽,卻沒想到沉陽被圍攻,軍心一亂,敗勢定矣!
郭大靖眯了下眼睛,嘴角上翹,露出既冷又狠的笑意。
沒錯,他的這個作戰計劃已經與毛文龍商討過,目前也只有他、毛文龍和張燾知道。
只要水師那邊把航路勘測清楚,東江軍的兵力再雄厚一些,作戰計劃便會突然展開,給建虜以致命一擊。
劉奇士沒聽到郭大靖的回應,轉頭一看,發現郭大靖臉色變幻,時而猙獰,時而冷笑,時而……
覺察到劉奇士的目光,郭大靖才從思緒醒轉,自失地一笑,說道:「毛帥上奏朝廷,為烏拉、葉赫、哈達、輝發四部女真設衛指揮使,以分化瓦解女真人。」
劉奇士點了點頭,說道:「大難臨頭各自飛,建虜若敗亡,已經統一的女真各部各謀出路,甚至立功贖罪的,應該會有。」
「大哥可有領衛指揮使之意?」郭大靖笑著說道:「這四部中,除葉赫外,其它可以任選。」
劉奇士嘿然笑著,搖頭道:「沒意思,某家才不稀罕。」
郭大靖本來就是岔開話題,見大哥無意,也不再勸說,隨意地閒聊起來。
「我準備發布懸賞令,主要就是多爾袞、阿敏、豪格、阿濟格、多鐸、濟爾哈朗和杜度這七個奴酋。死的五千,活的一萬,或者再加點別的條件。」
劉奇士想了想,說道:「這個懸賞令,好象不適用於軍中。若是在戰場上,都奔著奴酋值錢的人頭,恐怕會出現混亂。」
郭大靖覺得這倒是不必太過擔心,但劉奇士既然提醒了,還是虛心接納比較好。
這不是太過重要的事情,也同樣是分化瓦解,亂建虜的人心。只要勝勢已定,多爾袞等奴酋就小心自己的狗頭別被人摘了換銀子啦!
其實,到了樹倒猢猻散的時候,別說其他女真各部,就是建州女真內部,恐怕也少不了反叛者。
「或許,應該再上奏朝廷,建州女真也設指揮使,生擒或斬首多爾袞者,可得此官職。」
郭大靖看著劉奇士,壞笑著徵詢道:「大哥,你覺得如何?」
「這是個好辦法。」劉奇士笑著連連點頭,說道:「給建虜留條求生之路,更有利於分化瓦解。」
「建虜也不是鐵板一塊,就象多爾袞、豪格、阿敏,矛盾就很深。不過是現在處於弱勢,要全力抵擋我軍的壓力,才面和心不和地沒有掀起內亂。」
郭大靖自然是知道這些,之所以未向毛文龍提出建議,實在是心裡有個坎,對於歷史上被屠殺的大明子民,他想著報仇雪恨,不留遺類。
讓奴酋全部授首,應該夠了吧?以最快的速度平定遼東,或許更加重要。
多一天時間,就多一天經營,以遼東反哺中原,郭大靖才具備揮兵入關,拔亂反正的資本。
一旦放開眼界,遼東對於郭大靖,就只是萬里長征走出的第一步。大明,天下,才是他要努力奮鬥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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