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下雨未必是一件好事,因為每一場大雨過後,天氣往往會變得更熱,今天就是如此,昨晚還是狂暴風雨,今天就熱得要命。
吃完西瓜,兄弟倆拿了牙膏、牙刷和毛巾,像最近的每天晚上一樣,去門前的河裡洗澡。
沒有自來水,也沒有熱水,還是在河裡洗比較方便比較爽。
而且,就算有熱水,這麼熱的天,兄弟倆也不願洗熱水澡。
一切和平常沒什麼兩樣,可是第二天周安病了。
一覺睡到日上三竿,周安房門依然閉著,已經起床洗漱好的周劍覺得奇怪,平時大哥每天都起得比他早,今天怎麼還沒起床?
「大哥!大哥該起床了,太陽曬屁股了!」
周劍在門口連喊幾聲,房間裡都沒有回應,心裡納悶,周劍乾脆推門進去,進門一眼看見大哥還躺在床上沒有動靜。
「大哥?大哥?」
連喚兩聲,才看見周安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眼睛渾濁發紅,完全沒有平日的神光熠熠,周劍嚇一跳,趕緊走過去問:「大哥!你怎麼了?」
靠近了,他才注意到周安嘴唇乾燥,面色發紅。
「幾點了?」周安閉了閉眼,虛弱地問,他只覺全身發軟、酸脹,那種酸脹的感覺似乎是從骨頭裡傳出來的,格外難受,嘴巴也幹得厲害。
「水!給我拿一下水杯!」
周安咬牙撐著身子坐起來,靠在床頭,平日很簡單的動作,仿佛耗盡他全身的力氣,臉色不自然地變白,額頭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快8點了大哥!我本來還等著你叫我起床呢,沒想到我都睡醒了,都沒聽你叫我,水!大哥,水!」
說話間,周劍把床頭柜上昨夜放的一杯涼白開端給周安,周安吃力地抬手接過水杯,結果,水杯在他手裡晃著不停,手直哆嗦,虛弱無力。
「大哥!」
周劍擔心地幫他伸手托著杯底,周安這才把水杯湊到嘴邊喝了幾口。
「你是不是發燒了大哥?」
周劍伸手一摸周安額頭,臉色立即一變,驚呼:「大哥!你真發燒了,好燙!我去通知大媽!叫大媽跟我一起送你去醫院吧!你這樣不行,你這燒得太厲害了……」
周劍起身就要去找周安母親,周安無力地閉上眼,另一隻手一把抓住周劍手腕,虛弱地說:「別!別去!」
「大哥!生病就要去醫院,你都這樣了,不去醫院怎麼行呢?不行!這個我不能聽你的,我去找大媽!」
周劍急了,漲紅著臉駁斥周安。
但周安卻依然死死抓住他手腕,閉著眼睛、皺著眉搖頭,「小劍!我知道我發燒了,你扶我起來,你扶著我,我們自己去醫院,別去叫我媽,我爸他還在病床上呢,別讓他著急!」
「大哥!你……你……」
周劍急得不行,卻又拿周安沒辦法,因為周安的提醒有道理,他大伯確實還躺在床上休養,這件事傳到他耳里,肯定對他的休養不利。
「那……那我騎電瓶車送你去!」
最後,周劍一咬牙,做下決定。
自行車他會騎,但電瓶車卻沒騎過,其實說騎電瓶車送周安去醫院,他心裡也沒底,不確定自己能不能騎好,但他看大哥這副虛弱的樣子,又擔心自己沒辦法把他攙扶到醫院。
「行!」
周安同意。
於是,周劍笨手笨腳地幫周安穿上衣服、鞋子,吃力地把他扶到大門外,讓周安坐在門檻上,他趕緊去推電瓶車出來。
周安虛弱地側靠在門框上,望著門前波光粼粼的河面,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他大概猜到自己這突然高燒的原因,應該是這段時間一直沒日沒夜的忙碌,最近因為要跟大黑魚競爭,精神也緊繃著,如今生意上的競爭終於大獲全勝,原本緊繃的精神鬆懈下來,再加上前天晚上那一場暴雨,導致氣溫變化太大,可能還要加上昨晚去河裡洗的那個冷水澡。
多種因素結合在一起,身體突然就垮了。
「大哥!車好了,快上車!我扶你……」
周劍慌慌張張過來把周安扶上車,然後匆匆鎖好門,就騎車帶周安去鄰村的小診所。
今天他第一次騎電瓶車,剛開始騎得很不穩,車速忽快忽慢,還有點左右搖晃,但他到底年輕,學習能力強,很快就找到一點感覺,車子慢慢變得平穩。
周安坐在他身後,抱著周劍的腰,額頭抵在他後背上,眉頭緊皺,身體裡的酸脹太難受了。
發燒不是什麼大毛病,但周安知道周劍為什麼這麼緊張,因為他們家祖上,太公當年就是高燒燒死的。
大概每一個做父親的,都喜歡跟子女說自家祖上的事吧!
周安和周劍都聽說過祖上的事,他們家祖上並沒有什麼輝煌的事跡,倒是不幸的事,接二連三的發生過。
周安從父親口中聽到的版本是:當年天下大亂,全國鬧饑荒,太公和太太公,仗著身強力壯,帶著全家老小跟著逃荒的人群,從北方逃荒到這片魚米之鄉。
也是因為仗著身強力壯,父子倆都是一米八以上的北方大漢,逃荒到這裡之後,就開始試著挑米去一百多里外的六穀市販賣,掙一點辛苦錢養家餬口。
每天都是半夜各挑一擔米出發,天蒙蒙亮的時候,正好趕到市里,賣完米再走回來。
初始倒是一切都好,太公和太太公雖然辛苦,但他們身體強,扛得住。
可,人總會生病的。
某年,太公和太太公賣完米回家,當天晚上就發了高燒,高燒不退,那時候家裡窮,大部分人家飯都吃不飽,哪裡有錢買藥?
就在家裡硬扛,最後的結果就是活生生被高燒燒死。
周安聽過這件事,周劍顯然也聽過,所以一發現周安今天高燒燒的厲害,他就慌了,這是根植於他們家每一個男丁心底深處的恐懼。
因為他們誰也不確定,太公的那場高燒,是不是還有其它的原因,有沒有遺傳給他們這些後代。
這也是周安剛才制止周劍去通知他母親的原因所在。
他怕父親聽說之後,會過度擔心,影響他的休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