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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寧寺佛香裊裊,禪聲陣陣,一眾僧人神情肅穆立於門前,大雄寶殿內主持了因點燃三炷香躬身遞到殷稷手裡:「皇上,請。」
殷稷仰頭看了看佛祖的莊嚴寶相,緩緩躬身三禮。
「許久不見,主持別來無恙。」
了因上前將佛香接過,恭敬插進香爐里,這才念了聲佛:「阿彌陀佛,承蒙陛下惦記,貧僧不勝榮幸……靜室已準備妥當,陛下可前往觀燈。」
這燈自然是指長明燈。
雖說王惜奴在宮裡也說是會為謝蘊點一盞,但殷稷從未信過她,所以真正屬於謝蘊的長明燈其實一直供奉在大寧寺里,每年他都會來兩趟。
一次是生忌,一次是死忌。
每次來他也不需要人陪,自己就能在屋子裡盯著那燈看一天。
次數一多,了因也就不再多言,見人來就往後院引,雖然這次的日子對不上,但他仍舊沒多想,可殷稷卻喊住了他:「闍梨留步,朕有一惑,還請解之。」
他抬手倒了兩杯茶:「請坐。」
了因念了聲佛算是謝恩,盤膝在蒲團上坐了下來:「貧僧有所耳聞,可是龍首斷裂之事?」 記住網址m.42zw.la
殷稷卻搖了搖頭:「伐蠻之事朕意已決,莫說龍首斷裂,便是太廟坍塌,亦不能改。」
「阿彌陀佛。」
雖說是九五之尊,可這般口無遮攔,連祖宗都能拿來說笑,還是讓了因有些意外,連忙垂眸念了聲佛號,可他畢竟是出家人,忘來處,無去處,故而很快便平復了情緒:「既不是此事,還請陛下明示。」
殷稷卻又猶豫起來,指腹輕輕敲了幾下桌面才嘆了一聲:「朕有一事想從心,又唯恐有錯,故而遲遲不決,還請佛祖指一條明路。」
蔡添喜忍不住看了兩人一眼,這話莫說旁人了,就連他都沒聽懂,說得太含糊了。
可了因臉色卻並無變化,仍舊一副慈悲模樣,他合十一禮:「諸法因緣生,我說是因緣,因緣盡故滅,我作如是說……陛下雖心有困惑,卻已有答案,貧僧不必贅言。」
殷稷低嘆一聲:「大和尚洞悉人心,罷了,朕不過是所求太多,患得患失而已,你去吧。」
了因又宣一聲佛號算作道別,可走了兩步卻又回頭看了過來:「貧僧有一偈語贈與陛下,不悲過去,不貪未來,心系當下,由此安詳,阿彌陀佛。」
大和尚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門外,殷稷看了他一眼,輕輕撥弄了一下茶杯:「不貪未來……如何能不貪呢?」
他輕嘆一聲,抬眼看向立在壁龕里的長明燈,怔怔地有些出神。
一點灰塵悄然落下,不偏不倚落進茶盞里,殷稷回神,瞥了一眼才開口:「出來。」
內衛自屋頂跳下來,俯身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殷稷原本茫然的神情逐漸柔軟繾綣起來,但很快那情緒就退了下去,只剩了一臉冷漠。
「靜觀其變。」
內衛應了一聲,縱身就要退下,卻又被殷稷喊住,他將一杯茶推了過去:「賞你了。」
內衛有些驚奇,可卻不敢忤逆聖意,立刻端起茶盞塞在面巾下一飲而盡。
「味道如何?」
「不大好,有股土腥味,還牙磣,這寺廟的茶葉不行啊。」
茶葉不行?
殷稷嘖了一聲,「下次提醒朕的時候,記得帶眼睛。」
內衛這才反應過來剛才自己丟下來的那一撮土掉進了殷稷的茶盞里,連忙認了個錯,卻不肯走,眼巴巴地看著主持那杯乾淨的茶水。
「皇上,那杯也賞給屬下吧。」
殷稷瞥他一眼:「你還有臉討賞?」
「不敢,這不是您也不喝嗎?放著也是放著……」
他說著偷偷摸摸伸手去拿,殷稷微微一頓,十分熟悉的畫面闖入腦海,曾經有個人也是這般在他面前沒大沒小……
他一把扯下了那人的面巾,一張很是陌生的臉出現在眼前。
內衛嚇了一跳,連忙縮回了手:「屬下知錯,皇上恕罪。」
殷稷拿著面巾的手僵了僵,許久後才將面巾給他扔了回去:「這一壺茶都賞你了。」
他起身出了門,扶著欄杆吹了會兒山上的涼風,混沌的思緒這才稍微平靜了一些。
因為謝蘊的死而復生,他便生了妄念,以為旁人也都能……
「皇上,您沒事吧?」
蔡添喜擔憂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殷稷搖搖頭,「沒什麼,稍作休整便回京吧,朕有些想她了。」
「是。」
蔡添喜答應一聲,正要去傳話,就瞧見殷稷朝著欄杆外頭的山崖就栽了下去,他唬了一跳:「皇上?!」
他一個箭步竄過去將人扶住了,他心跳如擂鼓,身體也因為這忽然的變故控制不住的哆嗦,緊緊抓著殷稷片刻都不敢鬆開:「可嚇死奴才了,您怎麼了?」
殷稷大夢初醒般抬手揉了下額角:「沒事,只是恍惚了一下……」
蔡添喜卻瞧見他手背上的皮膚迅速跳動了兩下,隨即就不見了影子,他張了張嘴,一時沒能說出話來。
殷稷也看見了,目光微微一頓才將手垂下去:「別多嘴。」
他這麼說,蔡添喜也不敢違逆,只是十分憂慮:「皇上,今天就在這裡過一宿吧,咱們就算即刻折返,到皇城的時候也得後半夜了,您總不能去把付姑娘吵醒吧?」
殷稷手指動了動,感受到了那股無力和若有似無的灼燒感,沉默片刻還是點了下頭:「休整一夜吧。」
蔡添喜鬆了口氣,連忙應了一聲,卻是扶著人進了靜室才出去傳話。
他一走,周遭就安靜下來,殷稷靠在軟塌上看著立在壁龕里的長明燈,意識逐漸有些恍惚,耳邊略有些嘈雜,噼啪聲夾雜其中,他被吸引了注意力,循聲一看就瞧見周遭起了火,可這片火海卻有些眼熟,他很快就想起來,這是他曾經夢見過無數次的場景。
原來他睡著了。
這佛門清淨的,竟還有安神助眠的用處,他可是許久都沒能入睡的這般輕鬆了。
雖然仍在睡夢中,殷稷卻很有些新奇,只是這份閒適很快就被打破了,內衛從天而降,一把將他薅了起來:「皇上,醒醒,出事了。」
殷稷被迫睜開眼睛,反應過來自己是怎麼清醒的時候很想給這個內衛一拳,可因著對方身上那股熟悉的憨傻勁,他還是十分努力地克制住了。
外頭傳來嘈雜聲,隱約有火光閃爍,僧人高聲呼喊著走水了,他讓內衛開了窗,就見禁軍和僧人都在朝著火處奔走,隨著混亂持續發酵,周遭禪房的守衛逐漸鬆懈下來。
「調虎離山這種小把戲,現在還有人用……讓他們抓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