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鑾駕在雪海關停留了三天;
以海蘭部為首的一眾野人頭人貴族,集體參拜了大燕皇帝陛下。
儀式很隆重,盛況也空前;
誰都清楚,雪原真正懾服的,是平西王府;
但平西王府卻以很大方地姿態,讓大燕天子體會到了什麼叫「威加四海」。
至少在這方面,平西王府的姿態很清晰,這事兒做得,也是極為地道,就是一直陪侍在陛下身邊的魏公公也根本挑不出刺兒來。
其實,自打入晉東以來,魏公公已經逐漸有些習慣了這種「相處方式」了;
在平西王府正兒八經宣告造反前,它依舊是大燕的藩鎮,也會按照這一套流程去行事;
至於這下面的一些細枝末節,完全可以假裝沒看到。
大燕皇帝對這些野人部族首領進行了訓話,
流程基本是一致的,
先開始回顧一下大燕和雪原野人曾經的默契友好關係,雖說這些野人首領們自己都不清楚他們以前到底和大燕和燕人有什麼「密切的邦交」;
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小雞啄米一般的點頭,也不會影響他們匍匐在皇帝腳跟前痛哭流涕:
「偉大仁慈的大燕天子喲,
您終於來到了自古以來就忠誠於姬氏的雪原了,我們盼您盼得好苦啊!」
緊接著,
皇帝斥責了雪原野人當初在野人王這等逆虜的攛掇下危害諸夏之地的罪行。
一眾野人貴族們馬上義正言辭地發誓他們和那野人王本就不共戴天,也沒有進行參與,有個野人部族首領更是當著皇帝的面脫下上衣,請求皇帝賜予刀刻之刑來對他和對後代進行警戒。
他們說的其實是事實,因為當年跟隨野人王的野人部族,因平西王堵住了雪海關,族內青壯基本都交代在了晉東;
而他們的部族,在因此元氣大傷後,很快被那些留守部族進行了打壓和吞併,基本十不存一了;
算得上是雪原版族群的「劣幣驅逐良幣」;
畢竟,當年跟隨野人王的,可謂這一代雪原野人精英,而留下來沒跟隨的,以歷史角度來定義的話,脫不開一個「鼠目寸光」。
最後,
皇帝又舉起酒杯,同時賜予這些野人貴族首領們御酒,希望雪原自此之後,在大燕的疆土裡,和睦生存的美好祝願;
野人首領們則一起拿著嘗一口就知道是平西王府產的酒水,鄭重陪著皇帝發誓,皇帝就是雪原的星辰,他們將永遠跟著皇帝腳步跟著大燕的腳步,永遠做大燕最忠誠的狗!
禮畢,
賓主盡歡。
至於深夜時,這些白天剛剛向皇帝表了忠心的野人首領們又集體跪伏到平西王爺下榻的院門前「再表心跡」,
嗯,
這等小事兒,就不足以為外人道也了。
和諸夏自古以來就有嚴格的「天命」「正統」等等根深蒂固的傳統家國思想不同,雪原上的野人部族,一直處於互相爭鬥廝殺吞併的蠻荒價值體系之中;
就是最巔峰時期的野人王,也沒能來得及將整個雪原完成整合。
而荒漠的蠻族,雖然衰落了很久,但他們曾經有輝煌的金帳王庭時代,至少能維繫一個名義上的「共主」,這一點,野人是壓根就沒有的。
所以,野人貴族首領們更信奉的,還是強者為尊,部族內誰勢力強大了,跟隨他的人多了,就直接反噬原主或者脫離原部族自立爭奪新牧場,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
所以,當平西王爺配合他們向皇帝演戲時,他們會全身心地投入;
但他們心裡實則想的是,
平西王爺為何不直接殺了皇帝自己當大頭領,平西王爺還在等什麼?
得益於之前幾次王府徵調野人僕從兵入關後所給予的豐厚報酬和待遇,他們是真的渴望王爺造反時能帶著他們一起乾的,等著王爺的召喚呢!
對此,
皇帝自然不可能不清楚。
在鑾駕離開雪海關轉向鎮南關的途中,
吃不住舟車勞頓的皇帝和一向非必要時刻都喜歡懶散的平西王爺,
都躺在王府特製的那輛寬敞馬車裡,
面對面;
皇帝吃著葡萄,
吐出一顆葡萄籽,
自嘲道:
「當皇帝,有時候就像是戲台上的戲子那般,你知道自己在演戲,臣民們也知道你在演戲,但你還得認真地去把這戲給演好。
演給百姓看,
演給天下看,
演給上蒼看,
演給史書看。
鄭凡,
你會不會覺得很沒意義?」
「怎麼說?」
王爺喝著加了冰塊的果酒問道。
「就比如前些日子在雪海關,我召見那些野人貴族首領,在你眼裡,是不是很白費功夫?甚至,在你心裡覺得有些可笑?」
「我在你心裡是這種人麼?」
「嗯?」
「真要笑你,我會當著你面笑。」
「也是。」
皇帝深以為然,
繼續道:
「所以,你是認同我這一做法的?就為了讓隨行的史官,在史書上為我這次東巡,加上雪原的這一筆?
我是覺得,這樣至少有史可查,雪原,至少從我這一朝起,就是我大燕的疆域了,雖然現在咱們沒那個精力去徹底的征服雪原,正如咱們現在也沒足夠的精力去統治荒漠一樣;
但等到諸夏一統,沒有對內的掣肘後,
後世子孫,
對外說不得就能騰出手來,對雪原對荒漠,進行真正的占領和開發了。
其實,我想做的就是這個,讓後世子孫,在動手前,可以有一個『自古以來』大義憑據。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天真?」
「不會,我覺得你做得很對。」
「真的?」
「真的。」
「但靠一本史書,是無法真正拿下這些疆域,讓野人或者蠻族歸心低頭的,到頭來真正靠的,還是後代人一刀一槍的拼殺。
我雖然不是丘八出身,但我也懂得你們這類丘八的想法。
哎,
還得看後代子孫,能不能爭氣了。」
「至少,留下了一個念想,留下了一個緩衝的餘地。」王爺搖晃著手中的酒杯繼續道,「窮則擱置爭議,達則自古以來嘛。」
當平西王爺把這句話給說出來時,
皇帝整個人都愣了許久;
最後,
苦笑道:
「我一直以為自己是當世一等一的聰明人。」
「不用以為,你就是。」
「謝謝。」
「客氣。」
「但我這等聰明人,有些事,也是在坐上龍椅後才明白的,但我卻忽然發現,你似乎真的對龍椅這玩意兒,看得很透徹也很清晰。」
「哦。」
「再這樣下去,我會覺得你不造反,真的可惜了。」
……
渭河,是上谷郡與楚國國境現如今的分割線,也是燕楚雙方軍隊犬牙交錯的地方。
燕人會冒進在渭河南岸築造一些小堡寨,同樣的,楚人也會在渭河北岸也建造起一些相似的軍堡。
平西王爺當年在翠柳堡當守備時的故事,一直在雙方軍隊之中流傳,鼓舞著現如今的雙方軍隊下層小校尉級別的將領們一次次地鋌而走險。
馬陽,就是其中的一位。
他是楚國皇族禁軍下的一位百夫長,但實則他手底下,現在也就二十來號人,因為在之前,他還僅僅是一個伍長。
但他卻果斷地過渭河突擊,斬殺了兩個燕軍哨騎,以此為軍功得以升官。
現在,他奉命帶著手底下新補充的人,在渭河北岸建造了一座小堡寨,還不是嚴謹的磚石結構,很多地方是以土塊堆成外加木板的支撐;
防禦力,可謂低到可憐,只能充當一個前哨站烽火台的作用,且堡寨後一直停著兩面竹筏,方便隨時跑路。
黃昏時,
馬陽正斜靠在小軍堡的垛子上,嘴裡咬著一根草莖。
下面的人,正在忙活著,儘可能地給這座不是很鞏固的堡寨再增添一點抵抗力;
當然,這是奢望,一旦這邊的燕人打算拔除自己這根釘子,他們除了馬上點起烽火撤回對岸,別無二選;
留下來,就是等死。
哪怕對岸有自家兵馬可以很快來支援,但馬陽依舊不認為自己現在有一戰之力。
他運氣很好,帶著原本手下的五個袍澤,斬殺了兩個燕軍哨騎,手下人,兩死兩傷,但也算是賺的了。
但他運氣又不好,恰好趕上了一位昭氏年輕小將領剛被燕人突襲吃了個大虧,使得其成為了自己的襯托。
所以,他雖然升任了百夫長,但填充到他手底下的,就二十個老弱輔兵,壓根就沒半點大楚皇族禁軍的精銳模樣;
更是被派遣到了渭河北岸來築堡,分明是往虎口裡送。
不過,馬陽也清楚,這還得感謝皇帝陛下近兩年大肆提拔寒門黔首上位,貴族老爺們的氣焰早就不復當初了,要是擱當年,哪怕你沒去和貴族老爺作對,但貴族老爺一旦覺得你礙眼了,憑昭氏的這面大旗,哪怕只是個旁系子弟,也能將自己輕易拿捏死。
現在,至少還不是完全沒退路,這也不是絕境,他們,也不敢太過分。
至於說下面這幫繼續在夯實堡寨的手下,
馬陽也沒去阻止他們,因為他清楚,這幫人身處於北岸,本就提心弔膽著了,添一塊磚堆一把土的,能讓他們內心的「堡寨」更穩妥一些,不至於完全崩潰。
畢竟,
誰叫現如今是燕強楚弱的局面呢!
且誰都清楚,自家現在面對的渭河北岸以及上谷郡的燕軍,更遠到鎮南關那裡的燕軍,可是那位大燕平西王爺的嫡系啊。
馬陽默默地從袖口裡取出幾片薄荷葉,然後找了張紙,將薄荷葉捲入其中,用口水粘粘,再湊到身前剛剛升起的一座小火盆前,點燃。
隨即,
換了個姿勢,舒舒服服地斜靠在垛子前,吸了一口。
「咳咳…………咳…………」
嗆,依舊很嗆,整個肺部一時間都充斥著一種火燒火燎的感覺。
很痛苦,
但他也慢慢地習慣了。
相傳,
平西王爺就喜歡在指揮作戰時,手裡夾著一根這個;
抖一抖灰,
強虜灰飛煙滅。
馬陽清楚,楚軍中現在模仿這個的,很多。
沒什麼不好承認的,是真的被那位大燕王爺給打服氣了,而且那位王爺還是黔首出身,這就更能引起楚軍中下層士卒尤其是軍官的共鳴了。
只是,
馬陽不清楚的是,平西王爺那裡頭包著的是菸葉而不是薄荷葉,且就算煙紙,也是由平西王府下一個小作坊特意做出來帶濾嘴的。
不知情只是單純地在模仿的小堡寨百夫長馬陽,
對著西下的夕陽,
又抽了一口,
換來更為劇烈的咳嗽。
……
「咳咳………咳………」
「這個,不要學。」鄭凡看著因為抽菸而咳嗽的皇帝說道。
皇帝手裡還夾著煙,搖搖頭,道:
「以前就好奇你抽這玩意兒,結果你說對身體不好,我也就不試這個了,用鼻煙壺也挺好。
現在既然知道了我沒辦法……」
皇帝本想說,他歲月可能不多了,也就不存在什麼惜身不惜身的了。
「這玩意兒,能提神就行。」皇帝提醒道,「等我回去時,你得讓我多帶一點兒回去,然後每個月都派人往京城給我送。」
「這個會上癮。」
「這個總比五石散好吧?」皇帝反問道。
鄭凡點點頭,吸菸有害健康,但和乾國盛行的五石散,也就是重金屬中毒比起來,也就算不得什麼了。
「我從內庫里撥銀子來採購你這個,成不?」
「沒這個必要,不值錢。」
「行吧,占你便宜,我挺開心的,難得的能有一次………」
「軍餉補我。」
「……」皇帝。
這時,魏公公走了過來,小聲道:「陛下,這個也穿上吧。」
「朕再穿上這個,就連道都跑不動了!」
皇帝極為抗拒地說道。
「陛下……」魏公公很是為難。
「層層保護之下,朕怎可能這般倒霉,你說是吧,鄭凡。」
皇帝看向站在身邊的鄭凡。
而站在鄭凡邊上的阿銘聽到這個問題,嘴角露出了些許無奈的弧度。
「姬老六,聽話,穿上,戰場上,再倒霉的事兒我都遇……見過。」
「陛下,咱們就聽王爺的吧。」魏公公趕忙勸諫道。
皇帝無奈,只能又在身上批了一層皮甲。
皇帝裡頭穿了類似金絲軟蝟甲一類的護身之物,然後還有內甲,再套一層燕軍制式的輕甲,等到再覆蓋上一層皮甲後,
本就身體很虛,
東巡途中因皇后娘娘而變得更虛的皇帝,
只得雙手撐著膝蓋,開始喘氣。
「鄭凡,我大燕的軍隊要是都穿成這樣,能打仗麼?」皇帝一邊喘著氣一邊問道。
「我大燕軍隊要是都跟陛下你一樣,壓根就不用打了。」
「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
「陛下知道我大燕每一路燕軍之中都有陷陣營吧?」
「這自然知道,這是我燕軍傳統。」
「陷陣營士卒,下馬步戰,人人能批重甲鏖戰至少五個來回。」
「我大燕能有這等虎賁之士,朕……朕心甚慰……呼……呼……」
這時,
兩個畫師架起了畫架子,坐上自帶的摺疊板凳,面向皇帝和王爺,開始作畫。
皇帝見狀,下意識地挺起了身子,王爺無奈,伸手自後頭提起皇帝的腰束,幫其分擔點重量。
不僅如此,
皇帝還下旨道:
「給朕畫得英武一點。」
意思是,皇帝允許你們做一些藝術加工,至少不能看起來和身邊這姓鄭的差距太大。
「遵旨。」
「遵旨。」
皇帝扭頭看著鄭凡,問道;
「你安排得真走心。」
鄭凡點點頭,道;「應該的。」
其實,出征時帶畫師,早就是平西王爺的習慣了,民間流傳的「平西王破陣圖」「平西王破賊卷」等等,早就被當作門神畫來用了。
傳播範圍最廣的一張,就是平西王爺翹著腿坐在那裡吃著瓜,遠處敵軍潰散的那一幅,百姓們覺得,門口貼這個能得王爺庇佑,辟邪。
隨即,
鄭凡看向站在那裡的史官,提醒道;
「待會兒,如實記錄,青史昭昭,不得馬虎。」
「下臣領命。」
這位自燕京就陪同皇帝一同東巡至此的史官很認真地領命,站起身後,自有一股子史筆如刀為青史負責的剛正之氣!
這時,
皇帝小聲問道:
「姓鄭的,你怎麼不說我這般行事,很荒唐很不靠譜?」
「夢想嘛,我懂。」
皇帝很是滿意地又很艱難地抬起手,拍了一下鄭凡胸口的護心鏡,道:
「對,還是你懂我,不像這魏忠河,他就沒你懂我。」
一旁的魏公公聽到這話,馬上委屈巴巴道:
「陛下……奴才……奴才……」
一側的王爺則笑道:
「呵呵,這好辦,我把我自個兒辦了,進宮代替魏公公陪你唄。」
「噗通!」
魏公公馬上跪伏下來。
皇帝「哈哈」大笑,
道;
「你瞧瞧,一聽你要搶他位置,給他嚇成什麼樣了。」
魏公公心裡苦,
腦海中當即浮現當年的那一夜,
還是個小小守備的平西王爺自田府深夜入皇宮,是他領著路;
「鄭守備,司禮監,還真缺像你這樣的人才。」
當時,
看著鄭守備局促不安不敢怒不敢言的神情,魏公公就覺得逗弄他很有意思;
現在,
此一時彼一時了。
「魏忠河,起來吧,你說你至於嚇成這樣麼,真給朕丟臉。」
……
「怎麼了,嚇成這個樣子了?」
馬陽看向站在那裡全身發抖的一個手下,這個手下是跟著自己的老人了。
隨即,
馬陽朝著這個手下發呆的方向看去,
他的神色,
也馬上一變,
只見他毫不猶豫地將包著油布的箭矢湊到火盆邊點燃,而後快速舉起,向著前方高拋射出。
火箭之中灌輸了些許氣血,於空中裂開,散出火星一片;
在這剎那的光亮畫面之中,
發現有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外頭穿著錦衣內著護甲的甲士正在快速地向這座孱弱的小堡寨疾馳而來。
當火箭發出後,
下方的錦衣親衛近乎同一時刻,全部張弓搭箭,拋射而出!
射得猝不及防的小小堡寨內,人仰馬翻,慘叫連連。
同一時刻,
更有一大宦官,雙袖之中放出兩道青色匹練,呼嘯而來;
另一個方向,
更有一白衣劍聖,指尖持劍氣,迸發出恐怖劍意席捲而出。
正中央,
更有平西王府第一大將梁程,
揮手下令,
錦衣親衛沖堡!
馬陽整個人都驚呆了,
這座小小的軍堡,
就自己這點老弱病殘,
就自己這個剛立功就被排擠出來的小小黔首出身百夫長,
何德何能,
能受用起這般陣仗!
下一刻,
他又看到了更讓自己目眥欲裂的一幕,
他看見了一名身穿著銀色玄甲的男子,持一把斷刀,而那男子後方,撐著一面大燕平西王王旗!
千言萬語,
在此時馬陽心裡,
只能匯成一句帶著絕望的話:
「造孽啊!」
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戰鬥,如果,能稱之為戰鬥的話。
軍堡內的楚人,死傷過半,剩餘的,直接繳械投降,守將直接放棄了抵抗,目光呆滯。
但已經進入軍堡內的錦衣親衛,還在那裡故意地將刀口進行著互相撞擊,時不時地在「呼呼哈哈」幾聲,繼續營造著一種鏖戰的氛圍。
平西王爺這一次,竟然不是走在最後的。
他走到這座軍堡的門口,
後頭,
身著幾層甲冑手持大燕馬刀的皇帝,艱難地邁著步子,終於跟上,然後使出了最後的力氣,衝上前,一腳踹開了軍堡的大門。
在皇帝踹開門的剎那間,
軍堡上掛著的大楚火鳳旗被劍聖砍落,
魏公公極為激動地,立上了大燕黑龍旗!
遠處,
史官握著筆,
在稿冊上無比莊重肅穆地記錄道:
「盈安元年四月初一,帝東巡至渭河;
值楚奴大舉犯境,軍情如火,勢如危卵;
帝披甲親執白刃領軍衝殺於前,
鏖戰晝夜,
退楚奴,破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