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沒有別的事干,袁苗開始背英語。她的考試近在眉睫,她有信心通過。然後,她打算考研。作為一個有過刑事記錄的人,雖然希望渺茫,但她還是要試一試。
中午還是秦一凡打電話提醒她,說是作為私人助理,她應該主動問下諸總午飯要吃什麼。
袁苗問,「那以前呢?你都按什麼規律訂?」
秦一凡回答的很外交辭令,「主要看諸總。他似乎更喜歡私人廚房,經常說外面的飯太油膩。」
袁苗想了想,決定還是問下諸一珩。電話里的他趾高氣揚:「我要吃日本料理,你去買。我要六個壽司,兩份刺參,一份牛脊肉,兩份牛尾湯,再要兩份沙拉,外加兩份酸奶和兩份水果。你去吧。」
掛了電話,袁苗小聲嘀咕,「撐死你。」
袁苗並沒有真的去,現在外賣這麼發達,自己走路去買打包的飯,不是很傻?況且,她真的要看書,考試在即,雖然她有些把握,但把握總是不嫌大。她在網上找了家看著還挺高檔的日料餐廳,按他的要求下了單,又專心看起了書。過了一會兒,有電話來,她下去取了餐,敲響諸一珩辦公室的門。
他看著她手裡的袋子,「這麼快?你去買的?」
袁苗很誠實,「不是。我沒有車,怕來回耽誤了您吃飯,就叫的外賣。」末了,她還特別加上,「看了評價,是五星餐廳,應該還可以,請諸總嘗嘗。」
她才要把飯食放在茶几,諸一珩說,「不在這間吃,會有味道。」
袁苗警惕的望著他,那天的陰影還沒有散去,他不會又有什麼花樣吧?
「我是不會再進去的。」她斷然道。
「我是說在會議室,」他含著笑,「你想到哪裡去了。」
袁苗的耳根倏的紅了。她低頭拎起袋子走到會議室,用報紙鋪好,把餐盒一個個拿出來,擺在諸一珩面前。諸一珩的心情好像很不錯,一幅確實餓了、等著吃的樣子。
袁苗擺好,往後退了一步,「那諸總您慢用,我先過去了。」
「等等,」諸一珩叫住她,「你不是說,這家餐廳是從網上找的嗎?我怎麼知道好不好?不如你先吃吃看?」
袁苗想大喝一聲,卻只說了,「諸總,網上評價五星的餐廳,應該……不錯的。」她想說,「死不了。」
諸一珩笑眯眯的,「多個人試一下總是比較好,反正我也吃不了。要是我吃剩了再讓你吃,你又要罵我不拿你當人了。這樣吧,袁大小姐賞臉陪我吃個飯?」
袁苗簡直想啐他一口。她知道,自己越反對,他就會越來勁,索性在對面坐下,拿了報紙鋪好,拿過一份牛尾湯剛要揭蓋,他說,「你坐那兒,是想搞談判?」
袁苗瞪了他一眼,還是挪了過去,中間和他差一個位子。
她不作聲的喝著湯,他也不作聲的喝著湯,兩人的習慣一樣,都喜歡餐前湯。他的習慣還是讓她養成的,因為她喜歡。她說,餐前喝湯會很暖,人也很舒服。湯一進肚子裡,人的精氣神就活了。她說,湯最養人,尤其是餐前湯,肚子裡是空的,喝了營養會吸收得好。她說,吃飯前,把湯多喝些,飯吃的就少了,也有利於減肥。她說,從小到大,我要是生病了,什麼都可以不吃,湯、水果和酸奶,卻是一樣都不能少。
輾轉之間,天上地下,曾經這些嬌滴滴大小姐才說的話,她自然已經不記得了。
但有人記得。
諸一珩能吃多少飯,她很清楚。她心裡也有了計較,一勺一筷子的吃了起來。兩人難得有了片刻的安詳,雖然就是在會議室里,雖然中間還隔著一個座位,雖然並沒有什麼交流。
這次,諸一珩沒有先吃完,一直到她放下筷子,他也放下筷子。
叫來的飯全被吃光,沙拉都吃的連菜葉都不剩。
袁苗喜歡飯後酸奶。兩個古樸的罐子,他拿走一個,她拿走了另一個。他依舊是喜歡用勺剜著吃,她依舊是喜歡插上管兒吸。默不作聲間,酸奶也喝完了,傳來他的勺子碰擊罐底、和她的吸管抽氣的聲音。
這個場景激活了袁苗的記憶。她忽然問,「那天和若錦遇見,你好像說,也聽若安念叨過給你寫過信。莫非你當年已經知道那是他那是情書?」
諸一珩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袁苗忽然明白了。
「那當年那堂課,你明知道若安給我寫了情書,還說我是你女朋友,你——」
諸一珩還是沒說話。
「你故意的?」
諸一珩說的不溫不火,「別忘了,當年始終是你先向我表白。我也沒有讓你當眾承認你是諸一珩的女朋友。後來,我讓你去澄清,你自己說不用。」
袁苗愣了下,旋即口氣就很清淡,「諸一珩,我當年的眼神真不怎麼樣,居然一點都沒有看出來。」
諸一珩放下罐子,「現在看出來了?已經晚了。別忘了我和你說過的,你給我離曾若安遠一點。」他站起身,拿走一份水果,往辦公室走,邊走邊說,「下午不會有人來,你可以呆在會議室」,然後關上中間的隔門。
她愣了下,看著那份水果。是的,她從來不在餐後立刻吃水果,這是她們家全體的習慣。
袁苗打開窗戶,散散味道,收拾了桌上的殘餘,又拿來抹布擦了桌子,看了看地板,確認哪裡都沒有殘餘的飯粒,才擺正椅子,關上窗戶,回到自己的位置,然後拿起一份習題,她就投入了進去。一下午也沒人再打擾她,效率很高,三點多的時候,她吃了那份水果,給雷燁和平平打了電話。小傢伙情緒還不錯,在電話里盼著媽媽回來了,說已經要兩個星期了。掛了電話,袁苗的心裡有濃濃的不舍。如果十年都是這樣……想到這裡,她不寒而慄。
又過了兩天,袁苗已經習慣於跟著他上樓、視他為無物的收拾下衛生,然後再在消防樓梯呆一天的日子,諸一珩卻說,「你去問問秦一凡有沒有什麼可以幫忙的。」他說了這一句,就一幅「我要開始工作了」的樣子。
袁苗只好硬著頭皮,下到只去過一次的11樓,找到秦一凡,說明來意,秦一凡笑了。他想了想,拿上一摞資料,「來,跟我上去。」
又回到12樓,秦一凡帶著她到走廊盡頭的小隔間,裡面一張、一椅、一個電腦和一台印表機,以及一個衣櫃,雖然並不大,但有窗戶,風景很不錯。
「這是你的辦公室,新裝修的,雖然晾了這幾天,還是有些氣味。我讓行政部的給你配了個淨化器,就是有點吵,你適應適應吧。至於工作,我先給你點資料,你先熟悉著。」他把資料放下,笑著說,「好壞都是諸總直接給你發薪水,您最好還是多向他請示工作。」
送走秦一凡,袁苗翻了下那摞材料。這摞材料主要是說仲文基金的,材料印刷精美,對外宣傳用的。袁苗翻了一會兒,就繼續埋頭於自己的學習。
時近中午,他來到她的辦公室,沒有進去。她那時候正在做考前習題,還沒有發覺。他咳嗽了下,她從習題中抬起頭,本能的掩上書本和習題,站了起來,「有事?」
他的目光掠過她的書本,言簡意賅,「我今天中午要吃牛排。」袁苗心裡問候了諸一珩的八輩祖宗,專門揀貴的吃,又不給錢。
下午,袁苗正看著資料,電話響,居然是劉樂冰。
這些日子,他給她打過很多電話,她都沒有接。這次也不例外。一會兒,有微信進來,「大姐,你是怎麼搞定仲文的?他們要投我們了。」
袁苗騰的站了起來,什麼?諸一珩這個魔王,居然高抬貴手了?她趕緊回撥了劉樂冰的電話,那頭聲音嘈雜,劉樂冰的聲音里都透著興奮,「袁苗,袁苗你太厲害了,仲文投我們了,投我們這個節目了。」
袁苗簡直不敢置信,「真的?你確定?」
「確定。剛才歐老大收到的電話,千真萬確,連合約文件的電子版都發來了。真的,真的。袁苗,你太厲害了,本來我們以為沒希望了,都還在等著倒霉呢。」
袁苗高興的聲音都變了調,「真的嗎?真的嗎?你拍個屏幕給我看。」
「你等著。」亂糟糟一片、各個熟悉不熟悉的聲音後,劉樂冰說,「看微信,真的是他們。」
袁苗點開微信,果然,是仲文的logo,和她手中的一樣。
她由衷的高興。
「袁苗,你什麼時候回來?剛才歐老大還說,這得趕緊把隊伍組起來,先弄點像模像樣的東西,好讓仲文感覺到咱們的誠意和工作能力。現在就差你了,你可得趕緊來。我跟你說,袁苗,這個機會不容易,咱們終於等到一個做自己節目的機會,不容易。」
「嗯,我儘快。」
劉樂冰還在羅嗦,「你一定儘快啊,明天就要開第一次碰頭會。袁苗,你是我介紹進來的,關鍵時候,你可不能給我掉鏈子、丟我的臉,聽見沒?一定得來。」
袁苗敷衍了他,掛了電話,直奔諸一珩的辦公室,她象徵性的敲了敲門,進去叫了聲,「諸總」。
他抬起頭,「有事?」
袁苗才覺得自己冒失了,忽然沒了剛才的興奮,一時沒上來話。
「怎麼了?有什麼事?」
袁苗像忽然不會說話,有點語無倫次,「我……那個……嗯,謝謝你,投了走心。」
諸一珩扔了筆,「就這件事?」
「是的,走心對我很重要,真的非常……」
「這件事,和你有什麼關係?」
袁苗張口結舌,「我……」
他看著她。
她忽然覺得不好,以她所了解的諸一珩,這不是一個好的徵兆,但話她還是得說完。「這個節目是我首先想出來的創意,和他們相處的也非常融洽。」
他看著她,還是不說話。
袁苗一咬牙,「我想參與這個項目。」
「不可能,」他斷然地說。
「為什麼?」
「你不要得寸進尺。」
「為什麼?這個節目的創意是我想出來的,我最了解情況。」
「你的意思是,這個項目離了你就不行,我投走眼了?」
袁苗低頭站了會兒,又抬起頭,「諸總說得對」。她轉身要走。
「站住。」諸一珩的聲音里有火氣。
袁苗站住了,「諸總還有事嗎?」
諸一珩的心裡悶著火,卻沒有由頭髮。「你就沒有意見?」
袁苗臉上的笑有點譏諷,「我有什麼意見?我得感謝您,非但沒有追究責任,還給了走心一個機會。」後面這句,她簡直是咬著牙說的。
「是麼,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怎麼突然這麼好心?」
袁苗搖頭,「諸總不是說了麼?談要有談的誠意。我的誠意表現給了諸總,諸總這誠意,也很超出我的預期。感謝諸總是應該的。」
「好,袁苗,你記住,這話可是你說的。」
袁苗幾乎是輕笑,「這話當然是我說的。」
諸一珩點頭,「好的,那你記住我的話,沒有我的同意,你和誰都別想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