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用汲的心裏面很複雜,很想去和馬芳說點什麼。可是現在他又知道說什麼都顯得有些太輕薄。
良久之後,這種想法只能化作了一聲嘆息。
俺答汗死了,這個消息很快就傳到了京城。
朱翊鈞在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臉色都變得很複雜。
自己也沒有想到俺答汗居然沒了!
看來這個冬天真是要了很多人的命。
天太冷了,草原上的日子也不好過啊。俺答汗都死了,草原上這一次恐怕也是損失慘重。
放下手中的密報,朱翊鈞臉色有些遲疑了。
這次的事該怎麼辦好呢?
自己要做什麼呢?
或者說自己領導的大明要在這一次的事當中做點什麼呢?
朱翊鈞遲疑了片刻之後,心裡就有了一個想法。
出了正月之後,京城的天氣就變得好了起來。晴天多了,大風也少了,堆積在地上的雪也開始化了。
這對於京城的百姓來說是一個非常好的消息。總算能出門了,物資的運送也順暢了不少,商業也繁榮了起來。
沉寂了一個冬天的京城仿佛在這一刻又重新活了過來。
這一天,城門口來了一隊特殊的人,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城門口的人來來往往,這些天本就人比較多,這隊人的出現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從外表就能看得出來,這隊人不是漢族人,甚至根本就不是大明的人。很多人一看就知道,這是蒙古人。
一時之間,城門口的氣氛都變得有些古怪了起來。
要知道,雙方敵對了這麼多年,蒙古人還曾經打到京城下。大明的百姓對他們的感情很複雜,畢竟京城也曾經是他們的大都。
開國的時候,太祖皇帝為大明續了一口氣,這麼多年下來大明對蒙古人勝多敗少。
嘉靖皇帝的時候,也讓蒙古人打到過京城下,這也就使得京城的百姓情感更複雜了。
有些經歷過那些事的人對蒙古人怒目而視,更多的人則是好奇。有的人則是陷入了沉思,顯然這一次這是出了事了。
大明迎接的官員面無表情的站在城門口。
實際上,所有大明的官員都知道大明對韃靼,或者說收買草原上部落的原因只有一個我現在沒辦法把你們打了。
而這些草原部落願意臣服大明的原因也很簡單的我現在也沒辦法把你打了。
雙方的關係就那麼回事,一旦一方強了、有了實力,就都想要把對方滅掉。
漢族的將軍們一輩子都有一個理想,就是封狼居胥。
大明的將軍或許沒有這個理想,但是他們也都有一個理想,就是橫掃漠北。
蒙古人哪一個不想南下?
黃河銀馬,誰不想打到大明的土地上來重新占領京城,讓這裡成為他們的大都?
雙方都抱著這樣的心態,那氣氛自然就沒那麼容易。
事實上,俺答汗死了,影響的不光是草原,同時也影響了大明朝廷。
要知道,這些年朱翊鈞在不斷地練兵、不斷地建造兵工廠,花了很多錢。
這使得朝中崛起了一批鷹派官員,他們的外在表現基本都是很年輕,有很多都是內務府或者是皇莊出身的官員,受一些老派鷹派官員的影響非常深厚。
這些年輕鷹派官員現在雖然沒有掌權,但是對朝廷已經有一定的影響力了。
尤其是在民間,他們的很多口號和想法都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尤其是一些軍方的人士,對他們的想法支持非常厲害。
軍人的底氣來自於手中的武器和裝備。京城的那些軍人現在訓練得非常好,武器非常精良,後勤補給也很完善。
在有了這些東西之後,難免不想再要軍功,畢竟大明的軍功也是很完備的。
不說其他的,一個敵人的腦袋四十兩白銀,放在明朝初年的時候就是四十貫。物價雖然貶值了,錢不值錢了,但依舊是一筆大錢。
在明初的時候,朱元璋的規定很清楚,貪污四十貫錢以上剝皮充草。
對於軍人來說,你砍一個敵人的腦袋就能拿到四十貫。除了銀子的獎賞之外,還有官職、爵位。
以前吃不飽穿不暖,兵器不好,裝備也不行,那就慫。
現在吃得飽穿得暖,兵器好、裝備厲害,那自然不慫。
後世有人做過非常清晰的對比:
有錢糧的大明軍隊,那就是長槍一擺,誰敢犯我大明江山!
沒有錢糧的大明軍隊,那基本就是放三箭意思一下,我對得起大明皇帝了。
朱翊鈞培養出來的這些軍隊什麼都有,就嗷嗷叫著準備開戰了。尤其是這一次馬芳拉走了一些人去西北打仗,東北那邊也要開戰,京營里就有很多人坐不住了。
朝廷上不知道什麼的就突然出來了一批主戰派,勾結了勛貴中的一些不安分分子和讀書人當中的激進派,分分鐘就組成了大明的鷹派,而且還十分強勢。
朱翊鈞看著眼前的題本,無奈的搖了搖頭,伸手把手中的題本扔了出去,說道:「三娘子的使者進城了吧?」
「回陛下,已經進城了。」陳矩連忙說道。
沉吟了片刻,朱翊鈞才說道:「你去把張先生請來,朕有事要和張先生商量。」
「是,陛下。」陳矩連忙恭敬地說道。
他知道最近陛下的心情不太好,所以做事的時候也變得異常乾淨利落。
陛下心情不好的原因,陳矩也清楚,就是西北的事。陛下在西北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精力,結果現在俺答汗死了?
時間不長,張居正就從外面走了下來。
看了一眼滿臉疲憊的張居正,朱翊鈞有些無奈的說道:「先生還是要注意休息,實在不行就把事情交給下面的人去做。」
聞言,張居正嘆了一口氣。
他是想把事交給別人去做,可申時行的就是一個和稀泥的老好人,平常處理一些政務還行,你讓他做主、做點什麼是根本就指望不上。
張四維現在還在西北,而且麻煩纏身。
新入內閣的倒是有一個張學顏,可是這個人就像個泥鰍一樣滑不溜手,平日裡根本就指望不上,很少願意幫你做什麼事,擺出了一副「我沒有想要搶奪權力」的樣子;要麼就是一副虛心學習的態度,「我經驗不足,我什麼都不會,你們也不要指望著我,我就是來學習的」,搞得張居正一點脾氣都沒了。
看張學顏的樣子就知道了,總害怕被自己坑了。
張居正就無奈了,我是那樣的人嗎?
你為什麼總這麼揣測我?
時間這麼長了,兩人的誤會還沒有解開。
雖然心裡很多牢騷,不過張居正還是面帶笑容輕笑道:「陛下放心,沒有什麼事,不過就是些許雜事而已,臣很快就能處理好。」
朱翊鈞看了張居正一眼,根本沒把這話當真。
怎麼可能處理好?
在原本的歷史上你就是把自個兒累死了,如今難道你還想再來一次?
勞累的不行了,為了追求狀態就各種吃補品,結果把自個兒補得冬天都不用穿棉衣。
不過朱翊鈞也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於是沉吟了片刻之後說道:「回頭讓宮裡面送剛剛煉製出來的丹藥過去。全都是張天師親手煉製的,效果很好。」
「多謝陛下!」張居正連忙說道。
張天師的丹藥可一直都是好東西,即便是身為內閣首輔的他也不是什麼時候都能拿得到的。
畢竟皇宮裡面的人也有很多,想要的也有很多。除了兩位太后之外,還有皇后,平日裡還要賞賜一些老臣子。
這些事說完了,朱翊鈞就把話題轉到了正事上。他有些無奈的說道:「朕這裡收到了一些題本,先生也看了吧?」
張居正聞言,點了點頭說道:「陛下說的是西北的事?」
朱翊鈞點了點頭,苦笑著說道:「想法太多了,朕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怎麼聽好了。」
朱翊鈞就是這麼說而已,總結起來所有人的想法歸納不過就是兩條。
一條就是那些鷹派搞出來的,用他們慷慨激昂的話來說,這次是一個好機會,俺答汗死了,這次正好是大明的機會,可以挑動他們之間爭奪王位,然後大明趁機坐收漁翁之利,到時候出兵直接把他們滅了。
也有人覺得這不是一個好的想法。這些年西北還算太平,應該維持這種現狀,不但不能挑撥離間,甚至還要展現善意,儘量彌合草原上的矛盾,保證汗位的完美過渡。這樣一來的話,西北還能繼續太平下去。
結果鷹派就反對了:你怎麼知道這麼幹新上來的那位就會真的願意和大明繼續和平下去?
當年俺答汗上位的時候也是要立威,結果怎麼樣?
和大明開戰了。
每一次新汗登基都要和大明開戰,這次我們有實力就不給他這個機會,一定要先下手為強!
你們的想法太迂腐了!
保守派則說:一旦開戰,生靈塗炭、百姓受苦,你們沒有一絲一毫仁義之心!
這導致朝中直接吵成了一鍋粥,還是那種雜燴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