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書這是想做什麼?
不是他一直在做局,沒有明顯效果就親自下場慫恿國君,才有了今天的局面嗎!
現在,什麼鍋都是國君的啦???
只不過,欒書的話說得很在理。
無論是什麼時候,想要處理卿大夫都要有個罪名,哪怕那個罪名再小,怎麼都需要有真憑實據。
關於這一點,絕對是所有「卿」的共識!
要不然,他們那麼辛苦爬上卿位又是為了什麼?
不就是特權嘛!!!
欒書說郤氏無罪,指的是沒有能夠拿出來並令人信服的罪證。
郤氏的跋扈和囂張不是罪行,只能說是得罪人。
只是現在晉國……或者說各國的律法也就那樣,簡陋到令人髮指。
不過,關於定罪還是有規定可以遵循的。
其中包括人證與物證,又有不是那麼詳細的分類。
比如,直接的目擊證人,窺探到行事過往卻沒看見真辦了什麼事的人,等等。
物證可以是書面的文字,也能是兇器,等等。
那些律法還是范氏給制定,經過了趙氏審核並通過的。
趙氏覆滅,晉景公至少有人證和物證。
雖然那些人證和物證未必靠譜,但拿出來了啊!
晉景公還取得了元戎以及多數「卿」的認同。
這一次國君沒跟「卿」溝通,直接讓自己的寵臣動手。
就看國君能不能拿出郤氏有罪的證明,哪怕是捏造的。
欒書說國君亂下令,其中的一個原因就是沒有跟至少一位「卿」通氣,怎麼都要拿到元戎簽發的命令。
所以,光是有國君的印璽,相反證明了國君的亂來。
殺死臣工,還是卿位家族?
即便是欒書,肯定也因為國君的作為,感到了極度的後怕。
國君現在能滅郤氏,下一次就能滅欒氏或其他家族。
不止欒書要怕,晉國的貴族又有誰不該怕?
至於說不義?
首先是元帥、執政和中軍將有保護國君的責任和義務。
同樣的,國君需要考慮元帥、執政和中軍將的安全。
兩者其實是相輔相成的。
結果國君派胥童囚禁了欒書,順帶連中行偃也被囚。
還不知道胥童是怎麼對待欒書和中行偃?
看欒書的態度。
再看中行偃一臉的鐵青。
怎麼都能猜得出胥童什麼態度都可能有,就是缺乏尊敬。
「武。」中行偃的戰車刻意與呂武並駕齊驅,問道:「何時知曉此事?」
呂武說道:「胥童與長魚嬌連夜拜訪,方知此事。」
中行偃臉色不由有些怪異,估計是在思考胥童和長魚嬌為什麼去邀請呂武吧?
「我知此事,尋上軍佐、下軍將與新軍佐……」呂武將過程講了出來。
他說話都有證人,只是其中的一些過程沒講全。
包括為什麼要在「新田」留下一個建制齊全的「旅」,又為什麼調令一到就能讓軍隊入城。
中行偃一邊聽,一邊點頭,說道:「陰氏已成國之砥柱也!」
一句話讓呂武做出明顯愣住的表情,卻見中行偃讓馭手加快速去,很快兩輛戰車錯開。
他們往宮城的方向前行。
一路上看到的是空無一人的街道。
每一座宅邸之內都是黑漆漆。
要是有透視眼,能看到只要是個貴族,院子裡必然是站滿了武裝人員。
普通人家則是一家子抱在一起,滿臉的驚恐和不知所措。
一些覺得自己夠份量的家族,他們在看到欒書的身影后,選擇打開了家門走出來,默默地帶上自家的士兵,跟在隊伍後面。
他們事先知情也就罷了。
不知道的話,少不了找熟人問一問。
「陰子。」羊舌肸半道加入進來,刻意找到呂武,說道:「聽聞陰子乃首發?」
所謂「首發」就是第一個有行動的人。
呂武看到羊舌肸有些意外。
這一家子是公族,尤其是近期國君在大力栽培,一塊去宮城合適嗎?
另外,羊舌氏是帶著什麼樣的立場,加入到這一支由欒書為首的隊伍?
呂武說道:「此間事未了。若有疑問可尋元帥。」
羊舌肸吃了個軟釘子,只能不斷地訕笑著。
估計是沒打到目的,他又說道:「如此作為,與逼宮何異?」
夭壽!!!
元戎帶頭逼宮啦!
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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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人的神經肯定是要緊繃起來。
上一次郤錡讓大軍入城,只是稍微逼近宮城,止步在一個街區之外。
現在欒書帶頭,會不會停下來?
呂武看向了欒書所在的戰車。
那一輛戰車上站著欒書和韓厥、智罃,簡直是超豪華的陣容。
能看到韓厥正在與欒書你來我往地爭執著什麼。
智罃沒有了往昔的笑臉,時不時地插一句話。
很明顯的事情。
欒書與韓厥的意見並不統一,才會發生激烈的爭執,看樣子是誰也說服不了誰。
智罃擔當的應該是個捧哏或是和稀泥的角色?
只是,智罃分明就是十成功力只用了一兩成的樣子。
「我為元戎,今日之事責無旁貸,需予眾人(貴族)交代。」欒書真的不想跟韓厥吵。
韓厥臉色很差,直接說道:「如無元帥多次匯報君上郤氏之事,何有今日?」
智罃插播道:「君上乃有為之君。」
欒書見韓厥已經差不多撕破臉,氣哼哼地扭頭,表示今天這個宮逼定啦!
晉國的元戎權力非常大,是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甚至可以說,很多時候國君的話還沒有元戎的話管用。
而元戎的權力實際上並不是國君給予,是他們的家族實力夠強,又能得到眾貴族的認可。
這就導致元戎既要服務於國君,又需要代替貴族約束國君。
出了今天的事情,欒書要是沒有任何的動作,哪怕就是裝個樣子,還怎麼將集元帥、執政和中軍將於一身的元戎當下去。
而欒書也是真的怕了。
他今天差一點點就死在胥童劍下,意識到國君不但要滅郤氏滿門,連欒氏也不放過啊!
對付誰都行。
就是不能對付俺!
這樣的國君不能要啦!!!
趁著眾貴族又驚又怕,還不趕緊地給國君定性,腦子一定是壞了。
隊伍來到宮城這邊。
他們訝異地發現有武裝先行到來,看著數量有個一兩千人?
而宮城上是一片明亮,能看到有著眾多的宮城士兵。
「元帥,請止步!」祁奚發出了屬於自己的吶喊。
欒書陰沉著臉,大聲喝道:「陰武何在!」
同車的智罃臉色一變。
韓厥則是氣得握緊了車欄。
聽到呼喚的呂武大聲回道:「在!」
魏相來了個彎道超車,堵在了呂武所在車輛的前方,頻頻給呂武打眼色。
腦子又沒壞掉的呂武,知道欒書為什麼要喊。
他給了魏相一個笑臉,示意稍安勿躁。
欒書見呂武過來,給了一個很勉強的笑臉,慢斯條理地說:「祁氏無令聚兵,該當何罪?」
已經湊近的祁奚一聽,覺得還得了?
「元帥,今夜聚兵者多也。我為公族,城中生變,理當前來護衛君上!」祁奚可不想得到了什麼罪名。
只是,他以往一直要撇清公族的背景,卻是現在不得不喊出來,加深身為公族的烙印。
欒書陰惻惻地看向祁奚,問道:「何人給予調令?」
祁奚張了張嘴,沒回答欒書,相反是看向了呂武。
過來的隊伍已經開始在進行休整。
屬於哪一家,就是整理隊形。
不大的宮城外面廣場,擠滿了來自各家的軍隊,看數量怎麼都有個五六千人。
其中,呂武的部下占了一千左右。
「我為元戎,凡事可自決!」欒書怒氣勃發地死盯著祁奚,大聲喊道:「祁氏不退,陰氏奉我之命,討之!」
呂武心說:我去年買了個表!
「武為下軍尉,唯奉下軍將、下軍佐之命是從。」呂武喊得非常大聲。
走程序,懂不懂?
臣下之臣,非君之臣,明不明白?
俺樂意,元戎挺牛逼。
俺不樂意,讓直屬上司來懲罰,來下令啊!
下軍將智罃就在現場。
下軍佐郤犨已經被殺。
這鍋要背,高個子智罃先頂一頂。
欒書估計沒想到是這麼個答案,一時間給愣在了原地。
其餘人的表情都有些怪。
多數人心中為呂武的回答喝彩。
尤其是韓厥看呂武,好像突然間發現呂武所有的優點,怎麼看就怎麼順眼。
獨獨智罃臉頰不斷抽搐,心裡有很大一股衝動,要把呂武給掐死。
回過神來的欒書看向智罃,問道:「下軍將?」
智罃比較突然地從車上摔倒,跌下去幸好被智朔給接住。
這個就是最明顯的表態了。
欒書死盯著重新站好的智罃,一點放過的意思都沒有,喝道:「下軍將,請下令!」
智罃已經躲了一次,見欒書還不放過,將氣惱給擺在明面上,與欒書對視了五六個呼吸的時間,很有火氣地喊:「整軍,迫進!」
祁奚卻是先一步喊道:「且慢!祁氏願退!」
就是過來表演而已。
誰毛病了這個時候去惹要瘋了的欒書?
祁氏的部隊讓開。
欒書一車當先,來到宮城大門前方,朝上面大聲喊道:「開門!」
城頭上方,程滑的身軀探出來,木著一張臉,等了幾個呼吸的時間,放聲吼:「無君上之令,夜間宮門不得開!」
欒書簡直要被氣炸。
對於他來說,爭分奪秒的時刻連續被拒絕兩次,已經處在火山爆發的邊緣,只差一點點就火山噴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