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各自吃著肉條。
彭禹默默盤算:下毒?不不,現在還不是時候。
彭禹對顓雲的感觀很複雜。
從第一天見面開始,他在心裡將警戒線拉到最高值。
後來得知李家村的變故,比起百里家、慕容氏,他第一懷疑的對象是顓雲。
因為牽扯到顓陽的立場,彭禹諱莫如深,從始至終不願插手。
而平日的顓雲給彭禹一種高深莫測之感,幾乎沒有破綻。
可現在不同,他獨自出現在地宮。在這裡,他借不到外力。
彭禹吃著肉條,心想:他是顓陽的大哥。要弄他,必須在顓陽不知道,也永遠不會知道的情況下。地宮,無疑是最佳地點。
不過,既然地宮這麼隱秘,他走不出去,倒也不急著馬上弄死他?
顓云為什麼來地宮,他想要做什麼,彭禹對此很好奇。
而且有顓雲在,是不是可以探查清楚,到底這裡發生過什麼?靈皇真正的下落?
彭禹眼中,顓雲這個將死之人已然成為他的探路石和炮灰。
……
慶霄,不,顓雲也在考慮這個人的身份。
想了一天,他認為這個人出自思母宮的可能性最大。
而根據他的了解,思母宮的人,無人相貌與彭禹相似。
這麼俊俏的男子,如果在思母宮出現,自己沒可能不知道。
而且彭禹這個名字有點熟,好像弟弟們曾經提及?
道聖彭禹?
當然,顓雲不認為這個人是道聖。他隱約猜出,這個人很有可能是昆昊。
那種不協調感,應該就是自己對昆昊的本能吧?
不過如果真是他,剛才給我用的劣質藥膏,是故意的?他擔心我察覺身份,故意弄了一些檔次低的藥,以此迷惑人,讓我以為他是盜墓賊?
既如此,不妨虛以委蛇一番,好讓我再去一次「誓室」。
……
二人沉思時,黑褐色的魔氣一點點從地下、牆壁滲出。
「不對!」彭禹、顓雲驚覺,立刻起身。
幽暗地宮掩蓋上一層血紅。密密麻麻的暗紅色肉瘤爬滿牆壁,泥俑們受到肉瘤刺激,好似長了血肉的生靈一樣,真正活了過來。
邊角處,黑色藤蔓也在不伸展,逐漸堵住通道。
彭禹不假思索,打碎旁邊的火把。
「左邊!」
顓雲袖袍飛出一口仙劍,三兩下斬碎左側的藤蔓牆。
泥俑們感應生人,一尊尊魔化俑揮舞魔兵靠近。
渾天罡氣化作無形氣牆,兩人前後腳跨過藤蔓,來到另一條通道。
此時,空間置換開始。
甬道隆隆作響,震得二人東倒西歪。
等適應後,這條通道已經進入另一個區域。
顓雲心情漸漸沉下,這一次轉移在他預計之外。換言之,他原本勾勒的路線圖又白費了。
可惡,這地方太邪門了吧。即便有墓宮地圖,居然還能出事。
顓雲握緊拳頭,目光落在彭禹身上:看來,接下來需要利用他了。
彭禹盯著周邊環境,這邊也進入魔化狀態。綠色的血液從牆壁流出,各種蘑菇人從地縫爬出。
「慶霄大哥,你在地宮時間比我長,見過這種魔化嗎?」
「靈皇地宮早已魔化,我們前面之所以沒看到魔化的地宮,只是僥倖沒有碰到魔化邪潮罷了。每夜子時,地宮爆發一次邪潮,沾染邪氣的宮室、牆壁通通魔化。直到正午,地宮又會恢復正常狀態。」
但是靈皇宮太大了,在如此遼闊的界域中,邪潮只能讓一部分宮殿魔化。
前頭是彭禹運氣好,沒有碰見魔化宮殿。可現在……
蘑菇人察覺生人氣息,一個個冒著紅光,向二人跳過來。
嘭——沒等靠近,它們撞在彭禹身邊的天壁。
顓雲右手成掌,茫茫白氣化作雲海天澤,一口氣轟殺所有蘑菇人。
「魔化宮殿很煩。但幸好,魔化滋生的邪物不被視作地宮一部分,不會復原。你我小心,應該可以脫離。」
彭禹點頭,將匕首拿在手裡。
二人小心前行。在甬道下一次移動之前,跳入另一端的宮室。
就這樣反覆幾次,終於到了一處沒有魔化的地帶。
兩側牆壁畫著飛仙彩繪,無數仙娥翩翩起舞。
「這裡沒有泥俑了。」顓雲盯著壁畫,心神不安。
剛才壁畫上的人是這個姿態嗎?
彭禹盯著壁畫,辨認繪畫風格和來歷。
當看到那些畫中人扭頭看向自己二人後,豁然色變:「快,快燒了她們。趕緊找出口,這地方不能待。」
屈指一彈,火光驀然亮起。
壁畫被火光阻擋,畫中人發出悽厲的叫聲。同時,無數道仙家咒術激活。天雷地火神風玄水……整條通道布滿攻擊,輕鬆粉碎彭禹的渾天罡氣。
那股力量的強度,已經達到道聖級。
「九玄雲界。」顓雲張開罡界領域,無窮無盡的榮光慶霄吞沒攻擊。
但顓雲馬上變臉,一股股屬性迥異的仙氣在體內亂竄,沖得他氣血翻騰。
九玄雲界有一個功能,那就是吸收敵人的攻擊轉化為自身法力。
但那些仙術攻擊太強,根本來不及消化吸收。而且那些攻擊背後,還能感受到一股十分高等的元能。
「造化一炁。」顓雲努力調整,咬牙堅持著。
這壁畫是有人用造化一炁繪畫,裡面蘊含大聖級別的力量。原來如此,因為壁畫的仙能太強,所以沒有魔化嗎。
終究,顓雲還是沒抗住。雲界爆炸,二人再度暴露在仙術攻擊下。
數不盡的仙術變成汪洋大海,他們倆就如同兩艘小舟,時刻都有翻船的風險。
但幸好——
二人身上法寶眾多,輪流扔法寶硬抗,總算等到下一次甬道轉移。
嗙——
兩人摔入新的甬道。看到熟悉的肉瘤和藤蔓,彭禹反而有種親切感。
「先清掃一下,別鬆懈。」彭禹出手掃滅藤蔓。
「我來布防。」顓雲拿出一根白繩在地上結環,二人坐在環中調息。
白繩升起圓柱狀的屏障,一枚枚雲籙不斷旋轉,抵抗魔氣侵蝕。
但白繩自身卻在一點點污濁。彭禹能看到一節繩子已經變成灰色。
「這是什麼?這種仙寶我倒是沒見過。」
「你知道牽心結嗎。」
牽心結,以念力編織的防身之物。彭禹在李璟風身上見到過,據說是其母所留的遺物。
「我聽說,牽心結需要一個人毫無保留,為另一個人進行祈禱才能製作。但你這條——」
彭禹眼中滿滿的鄙夷:
就你的人品,有人會這麼心甘情願給你做?不對,應該有。這傢伙就是一個騙人精,天知道欺騙了多少人。
「原理類似,但不是對我的祝福。而是用降妖伏魔的衛道正義之念構成。」
兩人躲在白繩內。
顓雲運氣打坐,隨著體內殘留的仙術攻擊吸收轉化,法力漸漸恢復。
彭禹坐在旁邊,手托下巴,靜靜觀察他。
顓雲毛骨悚然,小心戒備他的偷襲。但等了半天,也沒見彭禹行動。
於是,顓雲放心練功。
當他睜開眼,繩子裡面的另一個人已經消失。
看看時間,已是卯時。
「所以,他回去了。他果然有離開地宮的方法?」
接下來,顓雲獨自進行探索,花費一日時間,總算找到昨天的區域。
當亥時來臨,彭禹再度到來。
「哈哈,終於找到你了。早晨我換了一條路探索,等折回來時,大哥已經走了。」
「那時我擔心你出事,醒來後趕緊去找你,但沒想到走岔了。幸好老弟和我緣分頗深,總算匯合。」
二人露出假笑,心中把對方罵了千百遍,再度聯手行動。
又是一夜,白天到來時,彭禹離開。
這種晝伏夜出的行徑,恍惚讓顓雲覺得,跟自己一起行動的,並不是什麼昆吾皇子,而是一個只能在夜間存在的精魅。
到後來,彭禹索性不裝了,憔悴妝容也不弄了。
每天用自己曾經的容貌,神采奕奕出現在顓雲面前。
然後拿出思母宮廚房製作的食物,兩人晚晚吃宵夜。
顓雲對此也沒言語,裝作不知道。
我知道你的身份。我也知道你知道我的身份,我更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你的身份。
但只要彼此不挑明,那就可以維繫表面的平和。
彭禹希望通過顓雲,探索地宮的奧秘。而顓雲也希望通過他,獲取外界的資源。
而且某種意義上,顓雲將彭禹視作自己的保險索。
如果失敗,可以利用他逃走活命。
……
「哈——」又是一天,彭禹趴在書房打哈欠。
顓陽盯著他,實在忍不住了:「你最近夜裡怎麼回事,沒好好睡覺?阿嚏——」
「沒啊,挺好的。」
彭禹捏捏自己的小肚子:哎,天天晚上吃宵夜,都有點胖了。
「挺好?你看你的黑眼圈。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一頭竹熊精。咳咳……」
顓陽轉身咳嗽兩聲:「你最近神神秘秘,到底在幹什麼?」
「真沒什麼。」
總不能告訴你,我天天晚上跟你哥一起地宮散步?
顓陽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猶豫問:「要不,給你爹說說,給你送幾個房裡人?」
彭禹臉色一黑,抓起鎮紙就扔。
顓陽快速閃開,又打了個噴嚏。
「你別操心我,你的病還是趕緊休息吧。」
顓陽這幾天精神不振,臉泛微紅,還有些發燒。
雖然吃了一些藥,但根本不見好轉。
瞥了一眼顓陽的茶杯,彭禹暗暗愧疚。
輕輕一拂,乾坤仙術將加料的茶水換走,又將普通茶湯送回。
沒有任何痕跡,每天下藥一次。即便宮中醫士為顓陽檢查,也查不出問題。
抱歉了。但是……晚上不能讓你自由活動。
幾十年下來,彭禹太了解顓陽。要不是自己提前用藥拖住他。他晚上肯定天天盯著自己,根本沒有去找顓雲的時間。